鄴南城東門外,有一支隊伍緩緩東離開鄴城,掌旗官扛著大旗,上面繡著一個偌大的虎頭,寫著:東南諸州招討使。
隊伍的不同小旗上分別寫著“高”“王”“楊”等字。
這些人正是名義上南下支援鎮守郢州的慕容儼的援軍,領軍之人,正是太子備身正都督,龍驤將軍高伯逸。
他們打算先沿著漳水東進,然后再從黃河走水路南下到梁州(汴梁)。從梁州的陸路經過許都,從許都信州(項城),最后從信州到郢州(武漢)。行程比上次去齊州要辛苦得多。
一路上雖然都是沿著河道在走,但這些河流流量小,并未全程貫通,只能保證飲水無憂。
此番行軍接近千里,少說也要大半個月的時間。高伯逸已經將家中大小事務都安頓好,讓福伯有什么事情直接盧叔武來決斷。
東門外一輛不起眼的犢車拉開幕簾,崔娘子伸出頭來說道:“崔忠,回去吧。”
“好的,這就走。”
崔忠駕車緩緩駛入鄴城東門。
“二公子已經送信來讓你不要來送,為何你今日來了卻不肯現身呢?”
“那孩子有心事,可能還是大事,我這個做母親的前半生沒照顧他,現在也不能給他添亂吧,唉。”
崔娘子哀嘆一聲道。
“當初要是沒趕他出府就好了。”崔忠不甘心的說道。
“罷了求仁得仁而已。我只是感慨歹竹出好筍,那個喜歡折騰的妖精也能生出這樣的兒子來,真是造化弄人。”
崔忠撇撇嘴沒說話,當初高伯逸的母親要是有他兒子十分之一的情商,事情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莫非這孩子是撿來的不成?
回到家中,崔娘子看了看家中已經堆滿了的府庫,對管家崔忠道:“今年的租子,不用全部交上來,按往年的一半來吧。你去跟那些莊戶們說吧。”
誒?那可是不少錢啊!真的說不要就不要了?
崔忠呆了幾秒,微微點頭沒說話就走了。
他只是個管家而已,高德政都不說話,他說個球啊!
崔娘子的書房里,她將高伯逸送的那塊乳白無暇的玉玦拿出來觀看,越看越喜歡。
“我兒出征,是要為他積點福才行。”
正在這時,高德政如同幽靈一樣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崔夫人連忙將玉玦放進袖子,不過卻還是被丈夫高德政看到了。
“咳咳,夫人,還沒睡呢?”
此刻還不到午時,連中午茶點的時間都沒到,高德政居然說還沒睡?
他當官真是當糊涂了!
崔娘子不滿的冷哼一聲道:“現在就睡覺,虧你還是侍中!難道要去做那個晝寢的宰我(孔子高徒)?”
崔娘子家學淵源,父親乃是清河崔氏清河大房的始祖,鼎鼎出名的崔休。家中兄弟甚多,她是老爹老來得女,最小的一個,所以一向比較驕縱。
不過就算是這樣的出身,也在寵妾(高伯逸老母)身上吃了虧,可見男人啊,呵呵。
她已經跟高伯逸和解了,但是在心中卻沒有徹底原諒高德政。
“那個……夫人啊,你袖子里的東西能不能給我看一下?”高德政厚著臉皮問道。
“對了,那小子最近怎么樣?”
崔娘子在心中冷笑一聲,十分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一聽到詢問高伯逸的情況,高德政就氣不打一處來!
“嘿,那個混蛋,現在翅膀可是硬了呢!”
高德政隨意坐到崔娘子身邊,嘆了口氣道:“他現在娶了皇后的侄女,在陛下面前十分得寵吶!凡是朝堂上的大事,都會找高伯逸問政。
再這樣下去,他就要成齊國的崔浩了!”
北魏時崔浩和他老爹崔宏都在朝堂上當大官,當時被稱為“一門兩父子”。順便值得一提的是,崔浩就是清河崔氏的,跟崔夫人是同族。
聽到丈夫高德政的抱怨,崔夫人揶揄道:“那你不是要擔心他將來找我們復仇?”
“應該不會吧?這小子現在嬌妻美妾又是高官厚祿,哪里顧得上啊。”
高德政心虛的說道。老實說,他還真有點怕高伯逸給高洋進讒言。
高洋這家伙,現在脾氣是越來越差,手段是越來越狠辣了。
“男主外,女主內,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你不需要操心。”
高德政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他被高伯逸氣得不行。如果不是高伯逸當初在他門前一跪,玩哭孝子一類的把戲,他高德政現在又怎么會成為鄴城官宦人家的笑柄!
等他走了以后,崔娘子端坐于書案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男主外,女主內,你倒是提醒我了。還有件重要的事情沒做。”
她不但是高家的媳婦,更是崔家的女兒。今天經過高德政無意間的提醒,崔娘子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幾乎不可饒恕的錯誤!
還好現在還有機會可以彌補這個錯誤。
“來人啊,去把崔忠找來!”
等管家崔忠來了以后,崔娘子沉聲問道:“我二哥崔仲文,已經快要花甲之年,他現在身體可好?我那幾個侄子侄女,他們現在在哪里?”
“二老爺現在賦閑在家,兩個侄子崔偃和崔儦(biao第一聲)都在鄴城為官。不過……二郎崔儦有才卻口無遮攔,只怕有大禍。恕在下直言,崔儦比那高二郎大十歲不止,但觀其為人做事,與高伯逸相去甚遠。”
“你看,我詩書禮傳家的崔家出來的子弟,接人待物居然還比不上高伯逸這個被趕出家門的棄子,可見家教未必是無所不能的。”
她對著崔忠點點頭道:“你先去準備犢車,我去我二哥家一趟,有些事情要跟他好好說道一下。
大哥去年走了,父親老早也都不在,當家的事情,還是得二哥拿主意。”
崔夫人回到臥房,讓丫鬟給她換上一件華麗的錦袍,戴上金步搖,打扮成貴婦模樣,隨著崔忠上了犢車。
等她走了以后,高德政冷冷對手下家奴說道:“給我備馬,我要出門!”
“哼,我就要去看看你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要去哪里!”
高德政惡狠狠的跺了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