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內務司的簽押房,高伯逸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看著手中趙隱寫的“投誠信”,他完全沒辦法相信所謂“忠臣”會如此容易就改變立場。
他沒有想過的事情是,趙隱雖然是忠臣,卻也是不結黨的孤臣。這樣的人,實際在改朝換代當中,是最容易被清洗的一類人!
趙隱出自高歡府邸,嚴格說來,算是高澄的嫡系。但是高澄死得意外,他被高洋重用,但卻并不結黨,內心最期望的事情,就是北齊政權能夠父傳子,家天下。
如今太子卻被人害死了,趙隱越發擔心自身安危,最主要的是,他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兢兢業業為高家皇室服務這么多年,如今卻被人暗算,腹背受敵,換了任何人都會出離憤怒的。他已經猜到誰是謀劃者,誰是執行人,誰是知情人,但這并沒有什么卵用。
太子暴死,這事如果不查,會讓某些人得意到最后,這事一查到底,北齊將會徹底陷入內戰!
沒個交代,河北以趙郡李氏為首的世家大族,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沒有了這些人的支持,北齊的錢糧稅賦就會收不來,甚至…他們會私通北周,引周軍從幽州繞道進入河北腹地!
后果不堪設想!
趙隱并非想當個亂臣賊子,而是他沒有選擇。如果選擇高演,高伯逸這廝絕對會聯手河北世家搞事情,到時候北齊國家將會分裂。
漢人也將永無出頭之日,鄴城將被晉陽鮮卑勢力徹底控制……高洋好不容易布局的漢人鮮卑并行的機制,也會蕩然無存。
所以比較起來,高潛哪怕不是高氏皇族的血脈,也沒太大關系了,至少他明面是嫡子,國家還是北齊的攤子,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作為一個忠臣,能認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忠”,而什么只是不顧后果的“愚忠”,不僅需要勇氣,而且還要有超凡的智慧和冷靜的判斷力。
想明白這些關節之后,高伯逸輕嘆一聲,感慨做一個純臣和忠臣真的好難!
現在趙彥深應該很想拿刀把自己和唐邕還有高演什么的都宰了吧!高洋身邊都是些能力出眾又心懷鬼胎之人,唉,怎一個慘字了得!
“主公,您說趙彥深已經妥協,此事已經辦成了一大半!主公又何故嘆氣呢?”
張晏之聽高伯逸說趙彥深已經答應合作,又發現對方現在的樣子有些失落和蕭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賤人就是矯情”?
“我晚住你這里,今天養足精神,明日進宮抓薛豐洛!你先不要聲張,等到清晨再行動!”
內務司應該是沒問題的,但也只是應該,誰知道這里有沒有混進來黑手的爪牙呢?高伯逸忽然想起這次跟自己一起回來的魚贊!
或許,這個人可以稍微用一下,至少他現在不可能被晉陽那邊的勢力所收買。
高伯逸的想法是好的,但現實卻往往不會按他所預想的那樣,一切順利。這就好比針對活物射箭打槍一樣,目標是動態,如果你不準備提前量,那么射出來的箭只會在對方身后!
果不其然,第二天高伯逸才剛剛從那硬硬的木板床爬起來的時候,張晏之就匆匆忙忙的進來,面色極為難看!
“怎么了,出事了么?”
高伯逸沉聲問道,一看張晏之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
“太子被毒殺身亡的事情,現在全鄴城都知道了。一大早就有探子回報,幾乎街面的人都在私下談論此事,交頭接耳!
現在已經查不到流言的來源了!”
高洋秘不發喪,就是為了給太子一個“體面”的死法,也是讓天下人知道,北齊皇室內部還是鐵板一塊,沒有那么多傾軋!
沒想到,對手似乎也早有準備,連環計一環扣一環,根本不給高伯逸和高洋一點點喘息的機會!
太子居然在自己的寢宮被毒死,鄴城的吃瓜群眾們不由得對高洋的威信產生了極大質疑。
一個號稱是英雄天子的皇帝,居然保不住自己的太子!這說出去簡直是個笑話好吧!而且到現在也不知道太子是如何被毒殺的,好事的吃瓜群眾已經腦補出了無數個版本。
謠言愈演愈烈!
但絕大多數版本,里面都少不了剛剛到鄴城的高伯逸!很顯然,幕后黑手時刻不忘記把高伯逸拖到漩渦的最中央!
“現在不能去皇宮找薛豐洛了,如果現在去找,這位一定會提前自盡,或者被自盡!
既然我們已經慢了一步,那不如換個思路,不要跟著對手的設想行動了。總是跑不過的,干脆就不要跑!”
不要跑那不是什么都不做?你難道以為高洋是泥巴捏的?你辦事不利,他絕對會搞你的,而且這次很可能就是直接搞死!
張晏之用懷疑的眼神看著高伯逸,心里有很多話堵在嘴邊不知道應該怎么說才好。
此時他滿頭大汗,記得如同熱鍋螞蟻一般。
沒想到高伯逸托起下巴想了想繼續說道:“常規的方法沒用了,不如…以毒攻毒吧!”
他臉帶著笑容,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怎么個以毒攻毒?”
“沒事,你派人去把我身邊那個叫魚贊的隨從找來,我有事情吩咐他去辦。”
張晏之將信將疑,卻又不好說什么,只好派人去鄴城郊外的驛站去找那個叫魚贊的人來。
北齊皇家佛寺大莊嚴寺位于鄴城東南方位,乃是執行皇家禮儀的最高場所。它的結構與后世寺廟的結構頗為不同,因為這里原本是高岳的府邸,這里的建筑都異常精致,極盡奢華。
當初高洋在朝堂宰了高岳,順勢就將此地改造為寺廟,不僅風景優美,而且氣勢頗為恢弘。算得是一處“園林式寺廟”。
此時此刻,在大佛塔的頂層,有個壯漢穿著短褲,身的錦袍已經敞開,拿著一把蒲扇在納涼。
“侯爺,事情已經辦妥了!”一個隨從打扮的布衣青年在他耳邊悄悄的說了一句。
“嗯,不錯,讓城北的青皮們都用點力氣!現在誰出力多,以后少不了他的好處!”
“喏!奴這就去辦!”
“快去快回!”
布衣青年走后,這位壯漢掏出一把匕首,在木質佛塔的木墻隨意刻畫著,大概不過是“XX到此一游”之類的吧。
“嘿,佛有個鳥用,那高殷倒是信佛,你佛祖有本事就救這小兔崽子一命啊,你有這能耐么?我呸!”
他瘋癲般的叫囂著,竟然在這莊嚴之地小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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