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窗外能看到白茫茫一片,鵝毛般的雪花在飛舞。
多么有詩意的畫面啊!
書房里看左氏春秋的長孫晟皺了皺眉頭,將書合起來撂桌案上。
“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真是好詩啊!”
今年八歲的長孫晟搖頭嘆息了一聲。高伯逸當初隨口一說的打油詩,被長孫晟奉為經典。
只是,從院子里傳來的哭泣聲,吵得自己心煩意亂,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看書,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
誰讓那人是高伯逸的夫人,高洋的老姐呢!惹不起,惹不起啊!
將門關上,繼續看書。哭聲越來越大,長孫晟終于無法忍受了。
“唉,一個女人,該得到的都得到了,難道你還想當皇后不成?有個什么好哭的。”
長孫晟罵罵咧咧的走到院子里,就聽到對面臥房里持續傳來一陣陣的抽泣聲。
“我說,你一把年紀了,又不是幾歲孩子,有什么好哭的?現在街上多的是無家可歸的人,他們都不哭,你錦衣玉食的哭個什么?”
長孫晟就是不懂那些娘們,感情真是異常的豐富。
還不太明白女人的長孫晟推開門,就看到高彾裹著一張毛毯,坐在床榻上眼睛哭腫了,精致的面容早就哭花了。
高彾看到小大人一樣的長孫晟進來,也懶得去招呼呵斥,由得對方去了。
畢竟是個孩子嘛,高彾當了母親以后,對小孩子也更加寬容了,畢竟愛屋及烏。
“唉,師母啊,你到底在哭什么呀。
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的。我師父那么優秀的男人,又身居高位,身邊女人多幾個有什么關系?
就算他不找,那些女人自己也會圍上來的,你要慢慢習慣的呀。
自古英雄皆好色嘛,你就別哭啦,母以子貴的道理懂不懂?教導兒子成才,這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啊。”
長孫晟開始教訓起高彾來,不過完全沒說到點子上。他口中的大道理都是道聽途說外加自己腦補的,實際上沒有任何可以稱道的經驗。
在高彾面前談男人的劣根性,此刻長孫晟完全是班門弄斧了。
要知道,高彾老爹高歡就有幾十個妻妾,而且高歡不僅好色,身體還特別的好,每一個妾室都不放過,從來都不會“暴殄天物”,可謂是“雨露均沾”。
結果生了一大堆兒子女兒。
高澄就更不用說了,號稱是人形兵器,除了不對血親女性下手以外,其他的只要顏值在線,他定然不會放過,根本就不在乎對方的身份。
什么老爹的妾室啊,什么老弟的正室啊,只要有機會下手就一定會下手。
高彾怎么會不知道身居高位的男人們是什么貨色!
她要是為這種事情生氣,早就氣死了。
“我又不是哭那個,你一個小孩子懂什么!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高彾不悅的說道,狠狠的瞪了長孫晟一眼,那樣子像個被搶了玩偶的小女孩。
“你身份尊貴,錦衣玉食,兒繞膝下,就連男人也不缺啊。這些東西都有了,你還好意思哭?
要是連你這樣的都要哭,你讓其他人怎么活啊?
我被皇帝扣押,不得不待在齊國,老爹現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不是更該哭么?”
長孫晟問了一個讓高彾無法回答的問題。
記得高伯逸前世,有些窮人家,聽說家里的老人出事故死了有巨額賠償,那種擺脫貧困的喜悅瞬間壓倒失去親人的悲痛。
甚至有人會喜不自勝!
此乃人之常情。不吃他人苦,莫勸人大度,窮怕了的人,那種對金錢的饑渴,你難以想象。不身處對方那個環境,你就沒有資格去品頭論足。
在面包缺乏的環境下,感情這種東西是不值一提的,所以那些窮怕了的人下意識的選擇了面包,這只是人類那卑微的本性而已。
然而高彾是從來都不缺面包的,她缺的是感情。
所以哪怕失去很少,她都會痛不欲生。
高湛死了,她的親人又少了一個。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把自己記憶的某些部分強行切下來一樣。
未必會呼天搶地,卻也感覺無所適從。
說得明白點,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為它是社會關系的總和。你認識的人紛紛死去,你舊有的社會關系在不斷被斬斷,你就離社會性死亡更進了一步。
這種滋味很難受的。
更讓她寒心的是,這次是她的丈夫伙同她的一個親弟弟,殺死了她另外一個親弟弟。
雙倍的痛苦。
而對于這些事情,她無力阻止和反抗。正如高湛在鄴城造反的時候,她也只有逃到皇宮里避難一樣。
長孫晟雖然小,但他的話卻說得很明白:
你他喵的別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矯情了!
“唉,你不懂的……”
可能是太想說話,而很多話是不能說給高伯逸聽,所以高彾毫無顧忌的跟長孫晟從頭到尾的講了一遍。
“你要是閑得發慌的話,可以去郊外賑災啊,雪下這么大,今年肯定要死不少人的。與其在這里悲春傷秋,不如做點事情吧。
你忙一忙,或許那些事情就忘記了呢?”
高彾詫異的看了眼前的“小大人”一眼,這孩子雖然小,但是說的話卻很有道理啊。
“你爹是誰?他是怎么教出你這樣的兒子的?”
高彾好奇的問道。
高承業也兩歲了,長大以后,小孩的教育問題要提上日程了。讓這孩子陪讀,非常不錯。
“你說我爹嗎?”
長孫晟想了想,自己老爹好像沒有教自己什么,更多的是放鴨子,比較寬容甚至是縱容。
“我不一樣的,我是無師自通,自學成才的。”
長孫晟十分臭屁的擺擺手,語氣“淡然”的說道。
“那行,以后你帶著我家的承業一起玩好不好?”
高彾瞇著眼睛問道,她有了一個新想法,很妙的一個想法。
“玩?不不不,我哪里有時間玩啊。將來大草原上才是我的舞臺,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征服突厥了,沒有時間幫你帶孩子。”
長孫晟的話唬得高彾一愣一愣的。
征服突厥?這孩子才八歲?
高伯逸找來的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那你打算如何征服呢?”
“這種私密的事情,怎么能告訴你呢?”
長孫晟突然有些扭捏的說道。
私密?
高彾一頭霧水。
小孩心性,難道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跟我吹牛說鐵騎如何如何,帶兵如何如何么?這哪里私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