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泌捋了捋額前的秀發,擔憂的問道:“如今鄴城飼養雞鴨蔚然成風,可長此以往,供需失衡,吃虧的還是養殖規模小的農戶啊。
再說喂雞鴨需要飼料,農戶們的米糠喂完了以后,難道讓那些雞鴨去山上吃蟲么?
神策軍也收不了那么多雞鴨肉啊!”
崔泌很有經商的頭腦,而且對一項生意的各種細節都愿意花時間去查,了解其中的內情,不得不說,她還真是個很厲害的女人。
不過她并不知道今年北齊會發蝗災的事情,所以才會覺得雞鴨多了。按高伯逸的預計,只怕這些雞鴨的數量還不夠多呢!
如果事先不準備好的話,等蝗蟲來了,你再去飼養雞鴨已經來不及了。
“第一個,停止沒有條件的無利貸款,給出一個條件,利息需要用雞鴨的糞便來支付。
第二個,組織一些農戶,收集雞鴨的糞便運到安陽,并在當地堆肥。具體怎么堆肥,之后我會把方法告訴你。堆肥的時間正好是半年。
等秋收之后,肥料也好了,正好撒在地里,蓄養肥力,等待來年播種。
當然,這些肥料我們用不完,到時候可以賣給世家嘛,相信他們還是出得起錢的。”
同一件事,賺兩次錢,才是經營之道。
等蝗災來的時候,高伯逸手里的那些雞鴨,就能直接變成錢財和布匹。等蝗災過去,無論世家和自耕農都是元氣大傷,到時候他們肯定把寶都壓在明年的收成上。
到時候再賣一次有機肥,豈不美哉?
“今年……有蝗災?”
崔泌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這話讓高伯逸大為驚駭,他疑惑的問道:“魚贊告訴你的?”
崔泌緩緩搖頭道:“贊哥口風很緊,主公讓他不說出去的事情,他就誰都不說,包括我都不說。我只是猜到雞鴨吃蝗蟲,正好可以省掉一大筆飼料錢,所以主公定然是知道今年有蝗災。”
她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如果今年沒蝗災,到時候那些雞鴨都能把高伯逸吃破產。
“這事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高伯逸優哉游哉的說道。
很快就要春暖花開,蝗蟲的卵也要現身了。在人力充足的地方,官府若是組織得當,尚可以對蟲卵進行撲殺,多少也會有點效果。
若是這個時候都不好好應對,后面會發生什么,那只能用聽天由命來形容,反正落不到好就是了。
事情談完了,高伯逸剛剛起身,像是想起來什么一樣,回過頭看著崔泌問道:“博陵崔氏有意讓你歸宗,過繼到崔季舒門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全看你個人的意愿,我沒有什么要說的。”
現在誰都知道渤海長公主高彾是個不管事的掛名之人,真正掌舵大齊開發銀行的,就是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崔氏。
她本是博陵崔氏旁支出身,父親死后做了宇文護的干女兒,被辭姓宇文。現在要不是高伯逸看得起她,她還不知道在哪里掙扎呢。
崔泌對著高伯逸盈盈一拜道:“崔氏不過是看我有些利用價值,這才想讓我拉過去,惠而不費,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大齊開發銀行乃是陛下和主公的基業,又豈是崔家可以染指的?”
高伯逸對著崔泌點了點頭,面帶微笑的行禮告辭,一句話也沒有說,等他走后,崔泌才感覺自己后背全都被冷汗打濕了。
“狗頭,出來,我有事情找你。”
崔泌冷冷的喊了一句。
“賢夫人有何吩咐?”
魚贊身邊最大的狗腿子屁顛屁顛的跑過來問道。
“去銀行的衙門那邊傳個話,就說要貸款,新協議要求每個月都要交雞鴨糞便作為利息,不然就要折算為現錢。
再去衙門里找阿郎回來,就說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說。”
崔泌平日里說話都是客客氣氣的,難得她如此嚴肅,狗頭連忙帶著小跑的離開了宅院。
高伯逸的雞鴨糞便當貸款利息的政策,并未引起很大波瀾,因為這玩意本身就不值錢嘛,誰也沒有當回事,無非是想辦法收集一下,這種行為無意中居然減少了環境污染!
冬天過去,天保九年春,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走來了。
今年北齊最大的變化,莫過于修養生息,減少徭役了。除了繼續修繕和開拓河道外,北齊朝廷今年格外的安靜,就連征發民夫去修長城這樣的大事,也暫時停了下來,像是在為什么做準備一樣。
不過鄴城乃至朝廷中樞,變化卻是大得驚人。
才兩歲多的皇子高潛,在眾多朝臣的注視下被冊封為太子,這件牽掛人心,自從高殷死后就令人躁動不安的懸念,如今終于落地了。
很顯然,在全面倒向晉陽鮮卑,跟與北方漢人世家合作之間,高洋再次給出了答案,那便是繼續走平衡的道路,讓二者互相牽制。
諸多示好,也得到了以河北漢人世家為首的勢力的首肯與回應,最明顯的就是,對于鄴城方面提出建立“鷹揚府”,負責招募和訓練士兵的事情,他們給與了默認與有限度的配合。
這讓高伯逸提出的“五軍都督府”政策的推進速度快了許多,畢竟北齊境內的無主之地數量還是很多的。
漢人世家們本著“放在那里也好”的方針,寧可用大量人力在已經開墾的田地里精耕細作,也不肯開辟新田,這跟房地產大佬的某些行為有些相似。
現在被朝廷征用,他們亦是無話可說。能說什么呢?難道推翻鄴城的勢力,然后去跟婁昭君談理想談人生?
權力的分配與制衡就是這樣,充滿了妥協與利益交換,再低沖突與低內耗的情況下,分完蛋糕。
鄴城中樞,靜悄悄的建立起一文一武兩個人員都不齊整的衙門。
文的那個叫“樞密院”。
武的那個叫“五軍都督府”。
北齊的禁軍在打散清洗之后,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重組。
為什么說是新一輪呢?因為自從北齊建立以來,就已經經過兩輪重組了,效果都不太理想。禁軍依舊沒有成為“國家軍隊”,反而像是個人的私軍,特別是晉陽鮮卑,他們的軍隊和組織編制,帶著濃厚的部落色彩。
對于高伯逸來說,似乎一切都在高速行進的路上。只不過,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那樣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