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晉陽宮的太后寢宮內,一盞又一盞昏黃的油燈懸掛在房間的臂柱上,反而讓這里帶著詭異難明的氣息。
婁昭君臥房旁邊的那個小房間內,楊約將一盞油燈放在床榻上,自己則是跪坐在地上,在床上攤開大紙,借著油燈的光,小心翼翼的書寫著什么。
“長山王高演,狼子野心,哀家讓他坐上皇位,不過權宜之計。高隆基乃高洋苗裔,理應繼位……”
楊約嘴角微微掛起,露出滲人的冷笑,他已經受夠了內里野蠻虛偽,外在卻還要表現得母儀天下的婁昭君!
其實服侍對方到壽終正寢并不是什么讓人為難的事情,但讓自己陪葬,那就天理不容了!雖然身體殘疾,但楊約不僅不想死,恰恰相反,他非常想活而且珍惜活著的機會!
他不想陪著這個老太婆一起死,既然對方不講道理,那也別怪他心狠手辣了!庶母所生,又是因為意外而殘疾成為不能傳宗接代的“廢人”,楊約從小就知道什么叫做謹慎低調,小心隱藏自己的想法。
“你在做什么?”
身后傳來一個讓楊約驚悸的聲音!
“太……太后!”
楊約盡量保持著平靜,可聲音還是有些顫抖!
“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
婁昭君現在眼神不是太好,然而仍然看得見楊約是在床上書寫著什么,只是看不清紙上的字而已。
“奴……奴想家了,在寫家信。”
楊約隨口胡謅道。
楊約家世顯赫,乃正兒八經的弘農楊氏出身(而非楊忠楊堅一脈那樣不可考),族譜每一代都有跡可循。
弘農楊氏注重家族子弟的文化水平,很小就要學習讀書識字,有專人教授學問,楊約雖然是庶子,但他家這一脈人丁并不興旺,故而他也得到了受教育的機會。
像寫個書信什么的,那都是小意思。
“以前你不是說,你父親寵愛兄長,你兄長時刻想除你而后快,所以你不得不投靠哀家么?既然如此,你又如何會想家?那個家里還有什么值得你惦記的?”
婁昭君語氣不善的問道,面龐在昏暗油燈的照耀下格外森冷。
艸!沒想到這一茬!
楊約剛才病急亂投醫,果然投出問題來了。
“把你寫的東西給哀家看看!”
婁昭君繼續逼問道。
“你有手有腳的,難道不會自己拿么?”
楊約忽然站直了身體,昂著頭看著婁昭君,態度強硬而漠然。
這讓婁昭君非常意外,一時間竟然有些不能適應!
要知道,別說是楊約了,就是斛律金,賀拔仁等大佬,在她面前都要畢恭畢敬的。就算是高洋,只要不是“瘋狂”狀態,在自己面前也是乖乖小雞一般的存在。
何曾有人敢這樣在自己面前擺譜?
嗯,貌似還真有一個人,那個人叫高伯逸!
但人家高伯逸有這個資本啊!你楊約是何德何能?
“呵呵呵呵,好好,哀家現在身體不好了,一個家奴都敢跟哀家擺譜了!”
婁昭君怒極而笑,正要俯下身去拿楊約床上的紙時,平日里瘦弱文靜的楊約忽然暴起,直接將她掀翻在地!
楊約敏捷的騎在婁昭君腰上,用盡全身力氣捂住對方的口鼻!
這一幕大大出乎對方意料,婁昭君萬萬沒有想到,平日里低眉順眼的楊約,居然敢對自己出手,他真的想殺自己!
骨子里的那股野蠻勁被激發出來,婁昭君一拳招呼在楊約側臉上,直接將楊約打得眼冒金星!
此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楊約再次撲過來,捂著婁昭君的口鼻,卻又再次被這個鮮卑老太婆踢倒在地!
楊約畢竟是孩童,命根又受損,氣力哪里是早年都還能騎馬的婁昭君可以比擬的。尤其是生死關頭,人爆發出來的潛力無窮,婁昭君也顧不得自己的病體了,跟楊約二人生死搏殺!
“小畜生,你竟想殺哀家,誰給你的狗膽!”
婁昭君掐著楊約的脖子,此刻已經完全占據了主動!
“你……等著!”
楊約的意識一陣陣的模糊,一時不慎,想殺這老太婆竟然被反殺,早知道今晚給她送飯的時候,下點藥就好了!
他內心一陣陣的懊悔,自己畢竟年輕,手段太稚嫩了!
正在這時,婁昭君身后出現一個人影,鋼鐵一般的大手,死死的捂住婁昭君的口鼻!不久以后,這位“傳奇太后”的身體癱軟下來,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鬼門關外轉了一圈的楊約,這才緩緩的坐起身來,觀看油燈下那個身影到底是誰。
“灰鼠哥!怎么是你!”
楊約驚喜的尖叫道。
“主公讓我來救你,不過我看你好像還有別的事情,所以就在這晉陽宮里潛伏了下來,已經十多天了。”
我還沒有被忘記!
楊約簡直要熱淚盈眶,感覺鼻子酸酸的,這些年的苦功都沒有白費!
“這個鮮卑老太婆死了,晉陽宮里的侍衛很快就能知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帶你離開晉陽!你一個人出晉陽難如登天,但我帶你走,如履平地!”
灰鼠自傲的拍胸脯說道。
他知不知道自己剛才殺的那個人是婁昭君呢?
其實他是知道的。
但為什么他會毫不猶豫的殺死這位太后呢?
因為他想重新獲得高伯逸的絕對信任,就如同竹竿那樣。所以他就必須干一件能讓對方絕對信任自己的事情!
哪怕這件事會給他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哼,就這么走,豈不是便宜了這老太婆?”
楊約冷哼一聲,走到婁昭君的臥房里,拿來了她的私人印章和朱砂泥。
他先是將婁昭君的手指在朱砂泥上按了一下,然后在那張“遺詔”上按下手印,接著又在紙上蓋上婁昭君的私人印信。
“有這個東西,呵呵。”
楊約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臉上的笑容讓灰鼠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灰鼠哥,幫我搬一下。”
兩人將婁昭君的尸體抬到床上,隨后楊約對著灰鼠深深一拜道:“大恩不言謝,以后灰鼠哥用得著楊約的地方,在下定然赴湯蹈火!現在灰鼠哥在這里悄悄看守一下,我去找一個人。”
楊約將床上的那張紙卷好,在灰鼠面前晃了晃說道:“我要用這個報答主公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