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南城一處衰敗的府邸大門口,高伯逸看著門楣上方已然發黑的木板上寫著“皮府”,忍不住感慨了微微搖頭!
高洋時代,皮景和從晉陽調回來的,混得不怎么樣。剛剛受到高洋的重用沒多久,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就開始瞎折騰,什么泰山之行啊,什么滑翔翼啊。
皮景和這位能打仗會打仗的“老將”,根本就沒什么發揮才華的機會,更別提晉升了。自從高伯逸組建神策軍,然后慢慢收攏鄴城的兵權以來,皮景和就一直處于被排擠之中。
高氏皇族無法為他出頭,再說他也是外人。而對于高伯逸而言,他更是外人,甚至是需要警惕和鏟除的對象。
前后夾擊,那可叫一個慘哇!
皮景和乃是武將,不像高伯逸一樣借著高洋的名頭開銀行賺錢,又不打仗無法通過戰功獲得獎賞,日子過得苦哈哈的,幾乎一夜間變成了“寒門”。
要說心里沒怨氣,那是不可能的。但窮則思變,上次皮景和不顧忌諱的站出來,表明立場,說明這位也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不得不站出來為改變現狀去尋找機會。
想想也挺難的。
明悟了這些關巧之后,高伯逸心中有底了。當然,到底怎么樣,還需要見到人才行。
“主公,在下等會陪你一起進去,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竹竿沉聲在高伯逸耳邊說道。
“嗯,如此也好。”
高伯逸微微點頭,沒有反駁。
等會自然是會讓竹竿回避的,不過保持最基本的警惕,還是很有必要的。宇文護死得那樣不值錢,就是因為一時不小心。
高伯逸可不會陰溝翻船。
“咚!咚!咚!”
竹竿用門上的銅環敲了三下門,不一會,大門角落里的小門打開,皮景和如同一個邋遢大叔一般,穿著一件臟臟的粗布麻衣走了出來!
看到高伯逸明顯一愣,隨即尷尬在當場,幾乎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不請我進去坐坐么?”
高伯逸微笑著揶揄道。
“啊,大都督,里面請里面請!末將正在家里打掃,不想大都督光臨寒舍,真是不勝榮幸!”
皮景和一身酒氣,之前明顯是在借酒消愁,再說家里臟哪里輪得到他清掃啊,這廝根本就是語無倫次的亂說話!
對此高伯逸也不點破,看著皮景和招呼下人打開大門,然后大大方方的從大門入內,一路跟著皮景和往府邸書房的方向走去。
“你就在此等候。”
高伯逸將竹竿支走,走進書房跟皮景和對坐。他環顧四周,發現墻壁上都掛著刀劍弓弩,還有獸皮等物,不由得啞然失笑。
每個大人物家里都有書房,只不過書房卻未必是用來讀書的。
正如楊愔和清河崔氏家中書房里全是書一樣,皮景和的書房里全是刀劍什么的,很明顯這位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讀書上面。
“不知道大都督親臨,所為何事?”
皮景和小心翼翼的問道,看到他的態度,高伯逸的心放下大半。
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恨。皮景和跟高伯逸無冤無仇,他恨自己做什么呢?
只不過是因為皮景和是高歡霸府中出來的“老人”,所以立場上天然靠近高氏皇族。
然而現在高氏皇族無法保護他,也無法給他前途,為了家族,為了前程,皮景和自然需要找別的出路,比如說高伯逸這邊,就是一條敞亮的大道。
只要高伯逸沒有明著謀反,沒有廢掉兒皇帝高潛,那么皮景和在高伯逸手下做事,就不算是背叛高歡!
歷史上宇文憲還曾經盡心盡力的幫宇文護辦事呢,能說宇文憲是叛逆么?
政治上的事情,并非是絕對的黑與絕對的白,在這之間,有一條很寬的中間地帶。很多人都在這里廝混。
比如楊愔、崔季舒等人。又比如說皮景和!
既然高伯逸能給他前途,又不是要他做對不起高歡的事情,那么他有什么理由拒絕?又有什么理由不盡心?
“在下前來,是想請教皮將軍,如果對陣晉陽六鎮,要如何破敵!”
高伯逸拱手行禮,神態頗為謙卑,搞得皮景和一時間去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大都督,末將確實是有點淺見,不知道說出來會不會貽笑大方。”
皮景和肢體表情雖然謙遜,但眼神里的自信自傲是藏不住的。
“但說無妨,今日你我并非上下級關系,乃是好友閑聊,有什么想法,盡可以暢所欲言。”
聽到這話,皮景和面色也嚴肅起來。他攤開大紙,在紙上畫了幾個點,連了幾條線。
“自古河東一代,稱為山河表里,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晉陽若是要攻鄴城,無非是兩條路。
一條直接走滏水陘,強渡滏水后直撲鄴城。另一路則是南下河東,從西面攻打鄴城。
但無論哪條路,必須要從壺口關出發,也就是潞州。
所以,誰能占據潞州,誰就能把握主動權,掌握了勝負手。”
皮景和的話可以說正確到了極點!然而,這些高伯逸早就想過了,所以為什么他還要來問皮景和破敵良策呢?
看到高伯逸不以為然的表情,皮景和就知道不能泛泛而談,要拿出點干貨來了。
“大都督肯定知道,晉陽離潞州比鄴城離潞州近多了!而且從鄴城到潞州要走滏水陘,山路可不好走,容易被伏擊。所以我們跟段韶他們搶點,肯定是搶不過他們的。
更別說現在潞州被斛律金所部占據。”
皮景和說得頭頭是道,很明顯,他在關注戰局,一直都很關注。
“所以要如何破敵?”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皮景和淡然說道。
高伯逸一愣,不是因為皮景和說得很怪,而是他跟斛律光說了同樣的話!
“大都督感覺很意外?”
“那倒沒有,你繼續說下去。”
高伯逸坐直了身體,洗耳恭聽。
“如果我是段韶,定然兵分兩路攻打鄴城。一路走滏水陘,并不謀求殲滅神策軍,而是將神策軍拖住,另一路走河東,直撲空虛的鄴城!
此戰定然可以一戰而下。
所以與之對應的,我們也要兵分兩路,一路在滏水陘布局,拖住段韶,此乃虛,而另一路走河東,直撲壺口關,斷掉段韶退路。
晉陽缺糧,若是得知壺口關丟失,定然軍心大亂!都督之后可派一支精銳,將段韶大軍堵在滏水陘的山道里,前后夾擊!”
皮景和用拳頭擊掌道:“如此可破晉陽六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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