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口關附近的潞城,已經進入全面軍事管理狀態(原本這個城池并非軍管,平日里城門也是一直開啟,負責向壺口城輸送給養),城墻上隨處可見巡視的士卒,一副如臨大敵的狀態。
原因無它,潞城是位于壺口城以南的,也就是在壺口關以外,并非什么難以攻克的要塞。這座城池最大的意義在于,它可以和壺口關所在的壺口城,形成一內一外兩個可以互相支援的防護據點!
所謂孤城不守,如果僅僅只是把壺口關當做一面城墻的話,那么無論關隘怎么堅固,放任敵人進攻,總有一天會被攻破的。
動態防御,積極防御,一直都是中國古代戰爭的主旋律,所謂的“城”,受限于面積太小,自持力極差。
哪怕有十萬兵馬,被圍住了也是很難過的,人多了又沖不出去,反而會因為糧食消耗太快而自行崩潰。
就在唐邕到達潞城的第三天,段韶帶著親兵在潞城城內巡視,進行名為“抓奸細”,實則找當地大戶敲詐糧食的行動。
當然,先禮后兵是必要的。
不知為何,段韶總覺得好像除了自己身邊的親兵以外,其余的人見到自己表情就頗為不自然,等自己走了以后,又感覺他們好像在指指點點的。
有些古怪!
前面一條街才是城內一位“李姓”大戶家里,段韶突然停下來,若有所思的側過頭對身邊的親兵問道:“你們最近有沒有覺得古怪?”
這兩天面色變得不自然起來,扭捏了半天,也沒有吐出一個字,只是低著頭不說話。
還真是有古怪?
段韶立刻肅然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那個……王爺,最近城內都在傳言,您住的那個院子,夜里有金龍升天,還傳出龍吟!”
金龍?龍吟?我在的院子?
段韶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么去接這個親兵的話頭。
“所以你們也看見了,聽見了?”
段韶板著臉問道。
“那倒沒有ꓹ不過唐尚書讓我這樣說,如果有人問起,就說隱約聽到了龍吟ꓹ但是金龍什么的沒見過。”
唐邕?
關唐邕什么事?
段韶隱約覺得,足智多謀的唐邕ꓹ應該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行了,你們回去吧。我還有些事情ꓹ等會自然會回來的。”
段韶飄然將身邊兩個親兵打發走ꓹ然后獨自一人來到潞城的縣衙,唐邕來了以后ꓹ就住在縣衙后面的院子里。
他一進縣衙后院ꓹ就看到唐邕施施然的坐在石桌前ꓹ一個人下棋,那樣子看上去,就像是休假一般,沒有一點點緊迫感。
“唐道和啊唐道和ꓹ你這又是整出個什么……來的?”
段韶看到唐邕悠閑的樣子,想說的話說了一半ꓹ硬是堵在喉嚨里面說不出來了!
“坐吧,我有事情跟你說,相信你也察覺出什么來了。”
唐邕的語氣很溫和,卻帶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段韶將信將疑的坐下ꓹ卻見唐邕將一張紙遞給他。
“看完后撕碎就行,不要說話,當心隔墻有耳。”
段韶攤開紙一看,眼睛都瞪圓了!他的雙手都嚇得有點哆嗦,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唐邕,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我心里明白就行了,到時候,別驚慌失措,所有人都看著你在呢。”
如果沒有看那張紙,段韶此刻絕對是云里霧里搞不懂狀況。但是看了那張紙,他已經完全明白唐邕想做什么了。
說簡單點,唐邕就是想制造一種“受命于天”的假象。當然,這種套路在歷史上屢試不爽,像什么陳勝吳廣的“大楚興,陳勝王”,就是最經典的造神運動。
“你……讓我考慮一下,事關重大,現在又是生死存亡的時刻。”
段韶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說話都有些猶豫。
沒想到一向溫文爾雅的唐邕,居然沖過來一把拉著他的袖子,激動的說道:“孝先,我連晉陽都不守著了,我們別的沒有,也就現在這口氣而已!
你知道現在是生死存亡的時刻,卻還這樣優柔寡斷,是不是想讓所有人都陪著你一起死?
現在把潞城的兵馬擰成一股繩,我們還有獲勝的機會。若是連這個機會都拋棄了,后面……只怕很難收場了。”
其實唐邕不說段韶也明白,大家都沒有退路了,提振士氣是當務之急。然而……這一招真的管用么?會不會適得其反?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兩人各自的心思,也完全不同。
說到底,段韶并非是一個瞅著皇帝位置去的人,他的野心比唐邕要小多了,真要說的話,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是段韶的真實寫照。
“唉,希望一切順利吧。”
段韶長嘆一聲,他前些時日,聽說自己的次子段深在鄴城朝堂內痛斥自己為亂臣賊子,并斷絕了父子關系。
他一面感慨段深終于徹底長大成熟,知道承擔家族的責任,一面又深感痛心與無奈。
夜里,六鎮大營里的士卒們,抬著一筐又一筐的河魚,準備做魚湯,就著硬邦邦的干餅,做一頓“美味大餐”。
之前一段的慘敗,從骨子里打擊了這支“鐵軍”的積極性,讓他們從內心深處,開始懷疑自己,懷疑六鎮這個群體,懷疑段韶的能力,懷疑一切可以懷疑的東西。
他們從來沒有敗得這樣窩囊過。
有個正在將魚抓起來的士卒,伸手將魚弄出魚簍,正要丟到湯鍋里的時候,魚的口中突然吐出來一顆珠子,看起來頗為珍貴的樣子!
“哦豁?我這是要發達了?家中婆娘估計要樂瘋了吧?”
這位士卒笑嘻嘻的將珠子撿起來,沒想到,這顆白玉做成的大珠子,已經摔成了兩半!手一捏就破開了。
“唉,真他娘的晦氣。”
他狠狠的將珠子砸到地上,突然,滿地的碎片里面,還有一張紙!
“誒?這倒是稀奇啊,白玉里面居然有紙?”
這位士卒將紙拿起來,他不認識字,轉過頭對著坐在地上烤火的人群喊道:“誰認識字,幫我看看這張紙上寫了什么?
魚肚子里面掉出來的。”
明明是魚嘴巴里吐出來的,他卻偏要說是魚肚子里掉出來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來來,我來看看。”
一個胡須都有些花白的漢子,面無表情的走了過來。奇怪的是,周圍得士卒好像都不認識他,只有這個拿著字條的士卒跟他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