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料到,在晉陽城門大開,守軍已經不打算抵抗的情況下,斛律金居然會自刎于城頭!
幸好當時話已經說得比較明白了,斛律金麾下的將士雖然悲痛,卻沒有嘩變,不然樂子就大了。
等收斂好斛律金的尸體,將其厚葬,已經是深夜了。
斛律光送走了其他守夜的人,一個人呆著靈堂,心中說不上有多悲痛,更多的則是迷茫。他想起斛律金留給自己的那封信,回想起父親昨夜和今天早上的一些表現,他得到了一個很明確結論。
斛律金早有死志,并且已經安排好了身后事。從今日晉陽守軍出城的表現看,斛律金應該是很早就跟他們說通了道理。
唯一不確定的,就是高伯逸這個人會如何處理投降的士卒。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斛律金這才“轟轟烈烈”的死在城頭。
他明明都可以不死的,高伯逸又沒有逼他,說起來,兩家還帶著點姻親關系(高伯逸的侄子高王臣已經跟斛律光長女定親),自己老爹為何還要自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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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理完全說不通啊。
火把下,斛律光從懷里掏出斛律金的那封信,一字一句的閱讀起來。
“你爹我日夜咳血,已經藥石無醫,你們要是再慢點,我就死在晉陽了,多虧來得及時。”
呃,看到這句話,斛律光面露古怪之色,接著往下讀。
“想來我現在已死,不過你不必悲傷,就算現在不死,過不了幾個月也是會病死的,還不如現在就死得痛快點。
你弟斛律羨坐鎮幽州,舉足輕重。你在鄴城五軍都督府任職,遲早會掌控軍權。斛律家兩人都手握重兵,若是我這個老頭子還在,高都督晚上能睡得著覺?
我們三人當中,總要死一個的,你爹我不死,難道讓你跟斛律羨那個兔崽子去死?
我死了,你們才能在齊國更好的活著,斛律家才能繼續在大船上看風景,這個道理,以后你要好好思量。
斛律家一定要有對頭,不管是高家也好,李家也罷,高都督需要我們,那我們就穩如泰山。斛律婉儀的事情,我極為滿意,你還有一女,切記不要嫁高伯逸之子,亦是不要與世家聯姻,切記切記。
還有一事,今后你切不可提出坐鎮晉陽之事,寧可前往兩淮和洛陽也不要回晉陽。你若是有心,跟高都督提一句,讓李家的人來晉陽,若是無心,不提也罷。
以后家里就靠你了,你弟斛律羨聰慧敏銳,有機會,記得讓他從邊鎮回鄴城。高都督遲早會收拾高氏之人,你切記要與他們保持距離,尤其是幽州的高睿,他最危險。
你爹的三國沒白讀啊,一時間腦子通透了許多。”
信似乎是戛然而止的,上面還沾著一點血跡。斛律光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這封信飽含著一個睿智父親對兒子和家族的擔憂,還有對時局的一些看法。
說真的,異常精辟,或者說讓斛律光感覺驚艷。
“路在何方啊。”
斛律光將這封信收好,決定以后時不時的就拿出來看一下。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封信里幾乎包含了斛律金所有的人生智慧。
對于高伯逸這樣的“后輩”,為了家族的延續,他可以低頭。
對于高歡這樣的“恩主”,為了家族的發展,他可以拋棄和忘記。
對于斛律光這樣前途無量的長子,為了他能站隊站得更穩,他可以舍棄生命,在高伯逸心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人字一撇一捺,總有一邊踩著另外一邊才能立著。
三人成眾,人與人必須要合作共贏,才能發展壯大。這其中尺度的拿捏,并不是人人都能適應的。
“唉!”
斛律光長嘆一聲,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么心情。他總覺得,頂在自己前方的無形盾牌不見了,以后只剩下他獨自面對風雨。
這個冬天特別寒冷,晉陽是這樣,長安也是這樣。不過今日,長安城里喜氣洋洋的,熱鬧得不得了。
北周齊王宇文憲,一路護送自己將要迎娶的王妃,突厥公主阿史那玉茲,今日正好到了長安城。
至于為什么迎娶阿史那玉茲是宇文憲而不是皇帝宇文邕,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其中有一些十分曲折的故事。
不過要簡單點說的話,那就是突厥的木桿可汗看不上宇文邕,反而比較欣賞打仗厲害的宇文憲,所以就把女兒嫁給宇文憲了。
其他嫁妝聘禮,一如兩國約定,并未改變。
換句話說,北周本來是想接一個皇后回來,到最后反而接了一位王妃回來了。這筆買賣到底是賺了還是虧了,或許一兩句話都難以說明白。
總之,這是北周的一件喜事。因為這樁婚事,北周雖然拿了很多鹽鐵和茶葉出去了,卻換回來了急缺的馬匹和其他牲畜。
牲畜是很好的運輸工具,特別是牛,用途極大。
北周本來就將僧侶解放,這些人用來開墾農田,正好缺乏耕牛。如今突厥人的這批“嫁妝”,可以說是雪中送炭的存在,極大的補強了北周的短板。
一來補充了騎兵,二來補充的耕牛,可以說直接戰斗力和間接的后勤補給,都得到了強化。
除去突厥女人自己沒撈到很不爽外,其他的,宇文邕還是很滿意的。
更重要的是,此番東進,打擊的是木桿可汗的弟弟,阿史那庫頭的勢力。而這個人,是木桿可汗安置在幽州一帶穩固政權的。
阿史那庫頭所部被毀,突厥東面各部都蠢蠢欲動。一時間,木桿可汗肯定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與財力去擺平這些麻煩,沒有功夫來找北周的茬了。
所以今年,應該是開疆拓土的一年,宇文邕就是這么想的。
“陛下,新人要入洞房了,您不說兩句么?”
在齊王府忙里忙外的竇毅笑著問道。作為宇文憲的姐夫,竇毅當然有資格出現在這里打點各種雜事。
看到宇文邕面色不虞,竇毅低聲道:“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如今齊國虎視眈眈,陛下實在是不宜自斷臂膀啊。”
看到竇毅苦心規勸,宇文邕長嘆一聲道:“那個粗野娘們,朕一點也不稀罕,就是這臉被人打得很疼。朕的臉面,就是周國的臉面。”
“木桿可汗的二桃殺三士之計。可是陛下反過來想想,齊王妃而已,又能翻出什么亂子來呢?陛下不是可以更好的施展拳腳么?”
聽到這話,宇文邕面色稍緩道:“希望如你所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