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城(今湖北武漢武昌區)的城頭,高伯逸看著長江江面上,一艘艘戰船魚貫而入水寨,十分雄壯!
別看郢州城內的步卒不值一提,侯瑱麾下的水軍,還是相當雄壯的。只不過,高伯逸對于這支軍隊上岸以后的表現怎么樣,心里還不是很有底。
“大都督……是否,要討伐王琳?”
四下無人的時候,侯瑱將高伯逸拉到僻靜處,壓低聲音問道。
說實話,他的內心是相當期盼并且伴隨著惶恐的。
因為隨著高伯逸身份的水漲船高,侯瑱也希望能夠進入北齊的權力核心,而不是被人扔在邊鎮當看門狗!
與王琳不同的是,他的家眷現在全部在鄴城,幾個沒長大的兒子也都在,平日里都是高伯逸在照拂。如今,北齊企圖招撫王琳的姿態已然是十分明顯,侯瑱要是心里不慌,那才是見鬼!
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北齊的南方,定然需要一個了解情況,又夠分量,而且還很有能力的將領來鎮守。
相比于王琳,侯瑱唯一的優勢,就是他現在是“自己人”,至于其他的,他完全是比不得王琳的。
所以當高伯逸出現在郢州城的時候,侯瑱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無論高伯逸要做什么,都離不開自己的配合。
如果不是這樣,高伯逸跑郢州來做什么呢?入秋后的郢州,氣候不比北方。這里水網縱橫,夏季已經吸收夠了熱量的水汽,在入秋后就會顯示出威力,俗稱“秋老虎”。
要是有得選,高伯逸絕不會在這個季節到郢州來。
“是王琳不夠安分么?”
高伯逸笑著問道。這下讓侯瑱有些不好意思了,仿佛心中那點小心思被人拆穿。
“那倒沒有,只不過,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無論王琳有沒有搗亂的心思,他有搗亂的實力,就不得不防吶!”
侯瑱不動聲色的說道,那曬得黝黑的皮膚,配上矮小的身材,看起來特別像是個從地底下爬出來的地精!
比起王琳的氣宇軒昂,侯瑱在外形了差了何止一個數量級。不過高伯逸卻是知道,侯瑱這廝很會打仗,而且很善于觀察戰場形勢,尤其會在水陸交替的水網地區作戰。
人不可貌相,說的就是侯瑱這樣的人。
聽到侯瑱說的,高伯逸就感覺,其實這個人……還真的比較好駕馭。或者說,侯瑱這個人,純粹就是個單純的武將。
“打打殺殺的啊,那不太好呢。這次你和我一同去見王琳,能不動刀兵,自然是不動比較好。”
高伯逸拍了拍侯瑱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道。
侯瑱覺得,解決了王琳,他的位置就安穩了。事實上,如果沒有王琳這個大頭,北齊國內誰又會把侯瑱當回事呢?
正因為北齊國內會打水戰的人不多,所以侯瑱才能穩穩的占據郢州都督一職。如果王琳不在了,北齊也不再需要侯瑱來牽制王琳,那么……他的命運也就可想而知了。
侯瑱連這一層都沒有想明白,高伯逸覺得,此人可以納入麾下,不需要太過擔心反噬。至少,比魚贊這樣的好駕馭。
“交代一下郢州城的城防,然后我們明日啟程去襄陽。”
高伯逸十分隨意的伸了個懶腰,繼續說道:“放輕松一些,若是荊襄再沒有戰事,乃是百姓之福,國家之福。”
高伯逸好像意有所指,侯瑱一時間有點心虛,連忙拱手道:“末將這就去準備一下。”
他急急忙忙的下了城樓,卻不見高伯逸一直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漢中城的城外,宇文舉正在查看各地秋收的情況,卻見有一宇文憲的親兵前來,告知宇文舉,宇文憲今晚在住所設宴,請他賞臉前往。
宇文舉感覺很奇怪,因為前幾天跟宇文憲鬧得不歡而散,結果到了今日,對方就派人來請他吃飯,頗有點“前倨后恭”的味道。
只不過宇文憲乃是漢中城的一把手,自己在這里則是類似于“監察”作用的官員。如果他跟宇文憲鬧不和,一來不便于觀察到宇文憲真正的心思,二來嘛,宇文邕主要還是讓宇文憲來做事的。
而且,如果漢中城的情況不好,對周國整體的戰略也是有影響的。
所以今晚宇文憲邀請自己赴宴,無論想去還是不想去,都必須要去一下。
這也是件頗讓人無奈的事情。
“今晚我一定到。”
宇文舉對宇文憲派來的親兵說道。
等對方離去之后,他才長嘆一聲,回想起之前與宇文憲沖突的事情。
這幾天在漢中城外四處轉悠了一番,宇文舉發現,這里的收成,普遍不怎么樣。說明白點,就是今年雖然沒有蝗災,但是受到干旱影響比較大。
雖然不至于說顆粒無收,但各地產量都不高。在看天收的古代,糧食歉收,就是勒在統治階層脖子上的一根繩索。
稍有不慎,就很可能陰溝翻船。歷史上,因為歉收而導致天下大亂的事情,可謂是數不勝數。
他不同意宇文憲胡來,也有個現實原因,那就是周國的家底實在是太薄了。孤軍奇襲襄陽,需要多大的勇氣?更何況王琳軍的水軍很強勢,水軍的兵員素質,更是一流!
你拿頭去打?
宇文舉在氣憤宇文憲異想天開的時候,也會反問自己:如果自己人都沒有想過這種瘋狂的事情,那么,敵人應該也不會想到吧?
從這個角度看,似乎宇文憲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一時間,宇文舉也陷入到極端矛盾當中。
懷著這樣復雜的心情,到了晚上,宇文舉沒有帶隨從,一個人來到了宇文憲跟突厥公主所居住的小院。
他打算跟宇文憲好好談談,說服對方一下。畢竟,宇文憲的“奇思妙想”,固然有可取的地方。然而,漢中城太重要了,這個門戶也太要命了,萬萬不容有失。
“神舉,這邊坐。”
宇文舉一見到宇文憲,對方就親熱的打招呼自己過去。
只是整個大廳里,雖然兩張桌案上擺滿了菜肴,卻看不到一個隨從。這樣的氣氛,總讓宇文舉感覺怪怪的!
別的不說,突厥公主阿史那玉茲,最是喜歡夜宴,今日又沒有外人,她為何不出來一下?
宇文舉有些不自在的坐到宇文憲對面,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怎么今日想起請我吃飯了?”
“那當然,不請你吃飯賠罪怎么行。”
宇文憲一語雙關道。說完,對著宇文舉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