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伯逸聽到河陽三鎮的消息時,他正與王琳帶著大軍前往滎陽,準備到那里修整之后,再做定奪。
“河陽關塌陷?”
騎在馬上的高伯逸,收到獨孤信派人送來的戰報,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說實在的,他現在的表情,跟獨孤信那個時候沒有多少區別。
震驚,慶幸,還有僥幸獲勝后的空虛感。
“稟告都督,周軍確實用大樓船沖擊河陽關船閘,不知為何,居然將城關撞倒,末將當時也在城樓上,不知何故。”
這次來送信的,正是當時劫后余生的李姓偏將。他大致上將事情發生的經過告知了高伯逸。
總而言之,就是城關的地基不行!
然而高伯逸卻是知道,事情完全不是這樣的。或者說,事情本不應該是這樣。
河陽三鎮,黃河北岸的北中城,中間的河陽關,都先后毀于河水沖擊,這不是偶然的。歷史上,最先倒下的,反而不是河陽關,而是北中城。
受到地球自轉的影響,黃河的河堤,是北岸水土流失,南岸泥土堆積,形成“地上河”。到了現代,黃河下游的河道,已經向南不知道偏移了多少!
因此,建立在北岸的北中城,應該是水土最先流失的!失去土地支撐的城池,自然就垮塌了。
而淤泥堆積到河陽關,擋住了黃河,導致水位上漲,水土流失嚴重,因此百年后河陽關亦是被黃河毀掉,只剩下位于南岸的南城。
這座城池因為大自然的影響,水土不但沒有流失,反而持續堆積,一直到了清代乃至民國,都還是黃河南岸的重鎮。
如今北中城沒有垮,河陽關反而垮了,只能說獨孤信不懂土木工程,一番瞎操作,鬼使神差的把周軍玩死了。
要不然,梁士彥這漂亮的一手,倒是跟當年南梁韋睿狂毆北魏,用大樓船攻城有些異曲同工。
這人挺厲害的啊!
高伯逸暗暗想道。
周國國力遠不如齊國,但是確實還是有那么幾個能打的,宇文邕手里絕不是什么好牌都沒有。
怎么說呢,高伯逸沒想到周軍能攻下河陽關,更沒有想到河陽關會垮塌。結果是坑了周軍一把,但過程卻并不是那么美好。
接下來,只怕有一場惡戰!
打發走獨孤信派來報信的偏將后,高伯逸找到王琳,將戰報交給對方。
果不其然,王琳被洛陽前線激戰的戰況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如此離奇,如此曲折的戰斗,實在是讓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王琳不經意瞥了高伯逸一眼,心中暗暗思索,莫非眼前這位年輕人,當真是天地氣運加身?
是,或者不是,其實,王琳根本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此后,北齊國內,只怕是有不少人,相信高伯逸是“天命之子”!這一點才是最致命的。
之前齊國國內就說高伯逸能生吃蝗蟲,果然,后面他就贏了段,消滅了齊國國內的反抗勢力。
如今,再次“如有神助”,齊國的軍民會怎么想?
宇文邕麾下的將士會怎么想?
乃至自己麾下那些兄弟們會怎么想?
這些問題在腦中一遍遍的過濾,王琳得到了一個讓他自己都不得不服氣的結論。
只要這一戰不出什么低級錯誤,高伯逸破周軍,應該問題不大的。當然,能不能把周國打得半身不遂另說,但是戰后,高伯逸徹底掃平齊國的所有反抗力量。
營造一個“改朝換代”的輿論氛圍,應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王琳感覺,跟高伯逸之間的“合作關系”,可以稍微改一改。至少,在這一戰里面,他和他麾下人馬,可以稍微多出點力氣。
而不是原本想的“白嫖”。
“賢弟有什么打算?洛陽那邊的地形,我不是很了解。”王琳平靜問道,不過他的態度,多少跟之前的淡然有些不同。
王琳的言外之意就是,洛陽那邊我不熟,但是我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至于那些需要牛逼人物才能撐得住的場面,你去找雙花紅棍就行了。我做不來,我麾下弟兄也做不來。
“兄長,現在只怕是要加快行軍速度了,明日入夜前,就要到達滎陽,兵貴神速。”
高伯逸沉聲說道。
兩人騎馬并行,一點都不耽誤說話。
高伯逸并不知道宇文邕會不會回過神來,集中所有兵力狂攻虎牢關。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擺平高演,讓高演當“帶路黨”,負責大軍前驅。
不過早一日到滎陽,就早一日到了虎牢關門口。到時候不管是出了什么意外,都能從容應對。大軍布置,應該前輕后重,滎陽作為北齊在黃河以南最重要的“水次倉”所在地,理所應當成為重兵屯扎的要害之地。
“呃,我麾下那些弟兄們懶散慣了,只怕……明日入夜,到滎陽很難。”
此地離滎陽不過五十里地,所以才會陸路行進。王琳說到不了,不過是謙虛罷了,也是不想讓麾下弟兄說他刻薄。
但是一天半走五十里,對于古代軍隊來說,雖然有點難,但絕非不能達到!畢竟,這是在齊國腹地,他們被人攻擊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兄長,兵貴神速,此時不搏一下,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大軍不入滎陽,我的心始終都是懸著的。只有大哥和麾下弟兄進了滎陽,我才能安心盯著洛陽的戰局。”
高伯逸懇切對王琳說道。
其實,要不要這么早入滎陽,對戰局而言,影響幾乎沒有!但是對高伯逸考察王琳麾下將士的戰斗力,卻有著極大影響!
如果一支軍隊只講求好勇斗狠,卻不能吃苦耐勞。那么,這種隊伍是不能拉出去打硬仗的。他們只能打順風仗,欺負一下弱雞還行。一旦遇到硬茬,一旦遇到跟敵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這支軍隊,一定會成為敵軍的首要突破口!
高伯逸可不敢把身家性命交給這樣的軍隊,在給王琳“指派”任務之前,起碼要考察一下才行。
“如此也好。麾下弟兄們,好像也很久沒遇到緊急情況了。”
王琳似乎也看出了高伯逸的“言外之意”,他在馬上行了一禮道:“那我這就去安排,務必明日入夜,進滎陽城。”
“有勞大哥了。”
高伯逸坐在馬上看著王琳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