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孝寬帶著被打殘了的周國邊軍回到新絳城,清點了一下損失,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第一波沖擊齊軍筑城的隊伍,派出不少騎兵,這些人馬,多半都折損在“破虜城”了。
步卒倒是剩下不少,總體而言,這次算是元氣大傷。
不過韋孝寬估計齊軍也不怎么好過,主要是本來完成率很可觀的城池,被自己這邊摧毀了,而且損失了不少輔兵。
雖然輔兵只是民夫的另外一種說法,但是韋孝寬卻是知道,大量的輔兵,其實承擔著繁重的后勤任務,而且輔兵怎么說也是“兵”,還是經過一些基本軍事訓練和紀律約束的。
損失一個少一個,同樣需要時間來培訓。因此,齊軍大概在短期內,也無法發動進攻了。
想到這里,韋孝寬松了口氣。這一戰,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一個附帶的收獲就是,他弄明白了,齊軍的主力,并不是囤積在晉陽!
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韋孝寬覺得斛律光雖然出擊的時刻選擇得很好,個人能力也沒的說,然而,麾下士卒的戰斗力,還是有點差強人意。
讓人感覺磨合度不是很好。若是傳聞中的神策軍在此,韋孝寬心知肚明,這次只怕小命都交代在破虜城了。
“這斛律明月,非常不好對付,此戰王雄被他一箭射殺,壞了都督的部署。”
辛道憲憤憤不平的說道,他胳膊上中了一箭,就是拜斛律光所賜。這人打仗,很喜歡用箭術殺掉對方壓陣或者打頭的人,然后趁著對手指揮混亂的機會,一舉擊破!
他這次破天荒的被韋孝寬任命壓陣,沒想到,依舊沒逃脫斛律光的毒手。
“每個帶兵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那項羽沖鋒陷陣,神勇無匹。后世有人說他是匹夫之勇。然而哪怕是這匹夫之勇,當時也算是天下無敵的存在,若不是有韓信,項羽還不知道能瀟灑多久呢。”
韋孝寬微笑著打斷躍躍欲試的辛道憲說道:“招數不需要好看,只要管用就行。斛律明月的辦法,把他的特長都發揮出來了,沒什么不好的。”
辛道憲知道,眼前這位,平日里私德甚好,然而上了戰場,什么損招都玩的出來。韋孝寬平日里就喜歡用反間計,破壞敵方主帥與大將之間的關系,某種程度上說,跟斛律光喜歡開局射殺對手大將,如出一轍。
甚至更“卑鄙”。
正當二人在新絳城的城頭簽押房閑聊目前戰局的時候,一位親兵不動聲色的走了進來,將一個火漆封好的竹筒交給韋孝寬,隨后一聲不吭的出去了。
“戰報?”
辛道憲疑惑問道。
眼前這一幕,看起來不像是周軍“官方”系統里的情報體系,倒是很像韋孝寬私人的作風。
“我一直擔心南線的戰局,于是派遣了一支斥候隊伍,讓他們在河東附近見機行事。若是遇到大事,那么立刻派人送消息到蒲坂城。這不,果然是出了大事。”
韋孝寬嘆息著將竹筒里的紙卷攤開放到石桌上。辛道憲好奇拿起來看了半天,完全不相信上面寫的是真的。
紙卷上說的事情,是如此的離奇,比宇文邕被高伯逸抓住還要讓人不敢相信。畢竟,周軍若是戰敗這個可能性并不小,在全軍崩潰之下,宇文邕于軍中被人逮住,不算是上面稀奇事。
可是黃河水把河陽三鎮中間的河陽關沖垮了,這就有些夸張了!
而且早不壞晚不壞,非得周軍攻城那天壞,坑死了梁士彥麾下不少精銳!那些人,不比韋孝寬手下這些邊軍,那些人都是宇文邕著力培養的主力。
別看韋孝寬這一次在斛律光手下吃了點小虧,只要他還是勛國公,今年在玉璧城附近招募一些郡兵,以玉璧城為基地練兵,到明年,就恢復元氣了。
宇文邕這一波,可以說損失慘重,沒個三五年,緩不過勁來。
韋孝寬走到掛在墻上的大地圖跟前,上面已經用筆描了很多線,他之前已經在洛陽這里畫了一個圈。現在又拿起木炭做成的筆,在河陽三鎮這里畫了一條線。
“甕中捉鱉么?高伯逸倒是打的好算盤啊。”
韋孝寬長嘆一聲,無論他有多少謀略,無論他有多少奇計,若是沒有力量去施展,若是宇文邕不愿意聽他說什么,那也是白搭。
“如果你是高伯逸,你會用什么辦法,抓住陛下?”
韋孝寬沉聲問辛道憲。
這個問題就很誅心了,辛道憲哪怕想到了什么,也是面色微變,不敢說出來。
“南面的宜陽,東面的虎牢關,西面的弘農城,還有北面的河陽三鎮。現在河陽三鎮這條路已經斷了。
虎牢關在神策軍手里,能不能拿下,取決于戰斗的結果,先不看。”
韋孝寬要說的話,幾乎已經在嘴邊了。
如果高伯逸要打反擊,絕對是多面開花,一路主攻!所謂主攻,就是沿著虎牢關反打回去,然后趁著周軍應接不暇的時候,一路偏師打宜陽,一路偏師從黃河逆流而上,打弘農城!
無論哪一路能得手,都會讓前線的周軍顧此失彼。若是兩路得手,那么宇文邕和他麾下的周軍府兵主力,將會陷入重重包圍。
他本人能不能脫身,都要打一個很大的問號,更別說要帶著大軍回到關中了。
“河陽關被黃河水沖毀,我軍士氣,必定大跌,認為齊軍如有神助。這樣一來,戰局有些危險了啊。”
韋孝寬此時覺得鞭長莫及,對洛陽的戰局完全沒有辦法。
“若是宇文憲能帶著一支兵馬,從漢中出擊,走水路奇襲襄陽。
那樣,齊國腹部被狠狠的打一拳,齊軍又沒有主力在,高伯逸想不回師都不行。他怕宇文憲一路沿途燒毀齊國的水次倉。
到那時候,我軍獲勝或許很難,但陛下帶著大軍全身而退到關中,卻不是難事。”
韋孝寬看著地圖喃喃自語的說道。
“從漢中出發奇襲襄陽?瘋了么?”
辛道憲忍不住叫嚷道。任何一個有腦子的主將,都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你都覺得瘋了,齊軍定然也感覺不可思議,不是么?”
韋孝寬反問道。
辛道憲頓時無言以對。
“其實,我倒是希望宇文憲不要帶兵奪襄陽。”
韋孝寬只說了半截話,因為如果這次宇文邕回到關中,真是因為宇文憲的“救駕”,那么回來之后,宇文邕定然容不下這個弟弟,兄弟反目,只是遲早。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