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昊之站在數據構成的通道前，瑣碎的數據不斷閃現，向身前或是身后奔涌著，現實與虛擬的數據，在這個通道中交匯，卻少的可憐。
內部世界不能與外部世界相通，因此，哪怕是控制維持內部世界從外部維護的無人機等東西的數據，也很少與內部交換數據。
游昊之抬起手，朝著身前觸摸過去，然而他的手卻在前伸的過程中被一陣猛烈的力道彈了回來。
在他面前的屏障亮起了紅色的警告信號，上面清晰的寫著禁止通行的字樣。
“zone那家伙，在搞什么名堂？”游昊之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道。
財前晃跟著面前那個小盒子機器人身后，在走出存放尸體的暗室之后，他的眼睛忽然間被頭頂上紅色的燈光所刺痛了。
他二十多年的常識告訴他，頭頂上的燈光并不強烈，也不是強光燈，但是他的眼睛卻下意識的閉上，方才奪目的光芒刺得他滿眼都是眼淚。
“我的眼睛……”財前晃只能用淚眼模糊的雙眼去看那個小小機器人離開的方向，緊跟了過去，卻腳下一陣無力的打滑，摔倒在地。
“很痛苦嗎？”zone問道。
“我的眼睛怎么回事……”
“燈光很刺眼？也是，對你而言的確如此，”zone說道，“因為你二十年來從來沒有使用過它。”
“這里是哪里？！”財前晃說道，“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得趕回去……我一定要趕回去……”
對于這種聽起來極其沒有出息的話語，zone只是笑了笑，財前晃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沒什么好在意的。
“我忘記和你說了，”不過，財前晃的話反倒是提醒了zone，“歡迎來到現實世界。”
“現實？”
“是的，這里是現實，”zone一邊帶著財前晃朝外面走，一邊說道，“你在另一個世界活過了二十年，但是，卻從來沒有在現實中睜開過一次眼睛。”
小機器人一邊加速前進，卻絲毫不顧身后已經喘不過氣來的財前晃。
“我從來沒有在現實中睜開過眼睛？”財前晃一邊拖著羸弱的身體，一邊跟上了小機器人，“你一定是在說笑！”
科幻小說里才會出現的設定，沒想到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當初自己也曾經嘲笑過這種想法，除非是瘋了，否則沒人會將自己交給機器。
“你沒瘋，我也沒在說笑。”zone接著說道。
“你們從剛出生起就被關在之前那個棺材中，你們在那個世界所看到的，所感知到的，都是機器為你們所提供的，機器讓你們感知到，因此你們才有了感知，食物的味道，美酒的芬芳，還有肌膚之間的相親，但可惜的是，你們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zone停在了一扇緊閉著的大門前，掏出了一個大功率的頻率干擾器，貼在了大門上，然后離遠。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那么我還要重復一遍，歡迎來到現實世界。”
咔嚓。
大門緩緩開啟，在財前晃的眼中，門露出了一個被月色所籠罩的荒漠世界。
寒風灌入了艙門，吹得財前晃瑟瑟發抖，冰冷刺骨，凍得財前晃打了個噴嚏。
“如果你不想凍死在荒原上的話，”機器人遞給了財前晃一個斗篷，“最好披上這個。”
看著像是大一號雨衣的斗篷，財前晃有些恍惚的接了過來，“就沒有其他合適的東西了嗎？”
聽到財前晃的話，zone覺得有些好笑。
“我不適合針線活，”機器人抬起了鉗子一樣的手，“你的斗篷都是我用訂書訂好的。”
財前晃看了眼斗篷，果然在幾個關鍵的點上發現了一些訂書釘。
“好了，在機器們反應過來之前，快走吧。”
你也是機器。
如果財前晃還有心思吐槽的話，肯定會這么說，但是他滿心都只剩下了疑惑和對未知未來，以及妹妹前途的擔憂，根本無心吐槽。
說來也奇怪，在披上那件斗篷之后，原本奇寒無比的四周只剩下了呼嘯的風聲在耳邊回蕩，四周仿佛暖和了下來。
當然，腳上除外，那是唯一與地面接觸的地方。
“我可以制作一雙鞋子活著隔溫的護具，但是很可惜，你的身上恐怕無法加持太多東西。”
的確，財前晃那瘦弱的身體連站起來都困難，披上一層斗篷已經是極限了。
帶著財前晃步入變成銀白色世界的荒原，zone的行動明顯小心了許多，和里面到處亂跑的機器人不同，外面的這些是在天上亂飛的。
而且還是帶著一根能噴鐵塊的鐵管子在到處亂飛。
說不準那些東西飛到了頻段干擾范圍之外，對著財前晃來一槍，那么zone的努力就要付之東流了。
zone在小心翼翼的前進，但是踩在沙子上的財前晃就沒有那么舒服了，他的腳底沒有走多遠就已經開始滲出了血跡。
嬌嫩到從來沒有親自行走過的腳底，根本撐不住身體在沙地上的支撐，最后，財前晃不得不從行走變為了爬行。
“你是誰？”財前晃在月色下噴出一道白氣，開口問道，“如果……那個世界是假的話，你是誰？”
“我是……誰并不重要。”zone很想說自己是人，然而，從定義上講，他已經脫離了那個范疇。
“你是機器人？”
“不是，我的本體在很遠的地方操控這臺機器，畢竟不能親自出來冒險，”zone接著回答道，回頭看了一眼，財前晃正用斗篷墊著一步一步在地上緩緩爬行。
嘆了口氣，自己應該帶著拖車過來的，否則根本沒辦法在天亮之前趕回基地。
人類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這個世界的太陽。
那一次的核戰爭，清空的不只是有地表的生物，還有覆蓋天空的那層薄膜……戰爭掏空了這個星球，因此哪怕是偏離了幾厘米的公轉，這個星球也已經不適合任何生物居住了。
zone心里很清楚這一切，但是他無法放下這個世界的人不管。
不管是不是被機器控制的人類，那珍貴的思想不應該被任何其他的意志所凌駕和掠奪。
財前晃是自己制造出來的一顆種子，zone希望，總有一天這個世界的人類能想出自己的辦法，拯救自己的世界。
但是zone同時也不希望，自己的意志會強加在這群人的身上。
“我們要走快些，”zone說道，“否則，當明天的太陽照在你身上的那一刻，你就會立刻暴斃，不會有任何例外。”
“為什么……”
“因為這里是地獄。”zone并沒有向財前晃隱瞞真相的意思。
“一個多世紀前，這個星球上的人類爆發了一場恐怖的核戰爭，重元素的爆炸，和對天象武器、數位武器的開發，導致了這個星球資源開采和污染過度，大批大批的人口死亡，
但這并不是最嚴重的，更加嚴重的問題是，戰爭結束后，你們為了更好的掠奪資源，忙著向著外太空進軍。”
zone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原本，文明能發展到你們那個階段，向地外擴張是必經之路，但對你們而言雪上加霜的是，等到你們的文明發展到一定階段，卻發現，這個星球之外，這個星球所處的星系，資源極度匱乏。”
擴張殖民侵略……當擴張和侵略所帶來的資源無法反哺自身，那么等待這個文明的是自身毒藥的反噬階段。
zone的履帶在沙漠上留下了兩道痕跡，又被財前晃爬行的痕跡所覆蓋，但是隨著一陣風吹過地面上蹤跡全無。
“你們的最后一批探險隊消失在了外太空，音訊全無，最后留下的資源根本不可能提供給你們的人口進行分配和繁衍，
就在所有人都絕望的想要宣泄一通然后一起滅亡之際，有人提出了一個計劃……他用剩下的資源為你們打造一個虛擬世界，為你們構筑一個這個世界之外的虛擬‘天堂’，以數據的形式，讓文明延續下去。”
“然后，你們的祖先成功了，于是你們被關在了虛擬的世界中，在那個世界，文明以極低的消耗進行繁衍著，一直到現在。”
機器人轉頭看了眼跟在身后沉默不語的財前晃，看了眼時間，繼續說道：“我們要加快腳步了，如果不能在黎明到來之前趕往我的避難所，那么接下來就不用趕路了。”
“很動人的故事，讓我以為是真的……”
“你還以為是假的嗎？”
“我不敢相信，”財前晃將已經被血液黏在沙子里的手拔出來，一步一個深痕，跟上了zone，“我不敢相信，我剛剛還是一個不算強壯但也不算孱弱的青年，現在就已經成了一個全身都只剩下麻桿的怪物……”
財前晃不知道，眼前的究竟是現實，還是在那個世界是現實。
“我在那里面，有我的親人……”
“你想回去找他們嗎？”
財前晃用力的點點頭。
“找到以后呢？”zone又問道。
財前晃沉默不語。
啊，還沒有想到什么好計劃去代替自己的建議，所以，還處在迷茫中的青年嗎。
“知道嗎，機器是不懂得種植莊稼的，雖然他們會簡單的發豆芽，但是因為潮濕生銹缺乏維護人員和過于浪費等等原因……它們制造農作物的車間早已停用了。”
說完，zone用攝像頭盯著財前晃，不知道為什么讓財前晃感覺到那攝像頭中透露出來的是惡意的意味深長。
“那么你猜猜看，你們一直以來維持生命的食物，是從哪里來的。”
財前晃用沾滿了自己鮮血的手顫抖的摸向了嘴唇，臉上還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隨后愕然的看向了zone。
“不要這么看我，你這二十年來，吃的一直都是你們，準確的說，是分解到營養物質細分的你們。”
財前晃想要吐，但是翻騰的胃口卻什么都吐不出來。
這二十年來，他的身體第一次進行了這么劇烈的運動，原本今天的定額，已經吸收完畢了。
“你應該感到感激，”zone補充道，“會浪費糧食，是你們與ai之間難得明顯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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