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州府,瞿塘關。
一艘逆流而上的客船上,熊廷弼、熊垗珪父子二人站在船頭,看著正在加固修繕的瞿塘關,熊垗珪嘆了一口氣道:“很難想象,月余前曾有十萬兵馬在此廝殺。”
“其實西南的戰事也很嚴峻,只是朝廷的目光被遼東戰事吸引過去了而已。”熊廷弼聞言搖頭苦笑道。
聞言,熊垗珪頓時面色有些沉重,抿了抿嘴道:“父親,既然您此去遼東禍福未知,何不稱病推辭掉呢?”
在啟程前,熊廷弼也給熊垗珪解釋了此番前往遵義的目的,除了為熊嫣然的婚事外,還有便是留下后路了。
也正因為如此,父子二人便喬裝打扮后,帶著幾個家丁搭上了客船沿江而上。
聽到自己兒子的問話,熊廷弼嘆了一口氣道:“如今大明已是多事之秋,身為臣子,焉有退縮保身之理?”
熊垗珪聞言張了張嘴,道:“父親,如果真如黎兄分析的那樣,倒是您又該當如何?”
“唯有一死報家國爾。”熊廷弼忽然豪氣的說道。
史書上記載熊廷弼此人有膽知兵,善左右射,性剛負氣,好謾罵,不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
其人品怎么樣暫且不論,不過他的運氣倒是不錯。
在努爾.哈赤起兵之前,明朝在遼東地區對于女真人向來是以攻為守,設置于邊境地區的防務體系對整個女真部落都有著極大的震懾作用。
但歷經薩爾滬一戰,整個遼東局勢徹底的發生了反轉,再加上開原、鐵嶺一帶失陷,明朝政府徹底失去了遼東戰場的主導地位。因此,當時的熊廷弼在遼東地區所面臨的處境是十分的嚴峻的,不僅要收集散兵穩定軍心,而且還要集中兵力確保遼沈二鎮萬無一失。
除此以外,熊廷弼還遭遇到了一個十分尷尬的處境——兵餉不足。朝廷一方面將熊廷弼推向險境,但同時又不給予其足夠的經濟支持,使得熊廷弼在與努爾.哈赤勢力對峙的過程中很是被動,這也是導致后來遼沈最終失陷的一大重要因素。
但從另一個角度上講,熊廷弼的上任又是十分幸運的。因為自努爾.哈吞并葉赫部之后并沒有機會向遼沈發動大規模進攻,這也為熊廷弼鞏固遼沈給予了一個大好的時機。
作為一個野蠻的狩獵游牧民族,與明朝之間的戰爭在建奴眼里不過是狩獵的另一種形式,而作為狩獵,就必定會有“分紅”,更何況“開鐵”戰役是一場規模巨大的“狩獵”。
因此,在攻下開原、鐵嶺和葉赫之后所得的戰略物資就必須及時分配到個人的手里。資源的分配這一事情看似簡單,但實際上處理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發內部分裂的危險,因此在資源尚未成功分配完成之前,努爾.哈赤暫時沒有條件去發動下一次戰爭。
其次,想要完全消化掉葉赫部也是一個難題,當時雖然已經攻下了葉赫,但想要真正籠絡住葉赫氏族的心是需要一定時間的。
除此以外,位于蒙古察哈爾部的林丹汗和李氏朝鮮雙方均未表明順服于后金政權,相反皆與大明王朝站在一個陣營,共同反對努爾.哈赤。
以上種種原因的相互交織之下,直接決定了努爾.哈赤在滅亡葉赫部之后不可能再次發動對遼沈的戰爭。因此,熊廷弼第二次上任遼東之際無疑是處于一種十分幸運的時刻。
如今遼沈兩個重鎮已陷入建奴之手,西至遼河,北到開原一帶盡歸努爾.哈赤所有,而作為遼東軍事重鎮的遼陽城也給努爾.哈赤給予了極大的便利,往西可勾結蒙古,往東可連接朝鮮,為其以后的戰略部署奠定了堅固的基礎。
熊廷弼此去遼東,結果便可想而知了。
四月二十九日,熊廷弼父子二人抵達了正安碼頭。
“父親,這些商賈似乎沒有受到戰爭的印象啊!”站在碼頭上,回首看了一眼忙碌的江面,熊垗珪有些疑惑的說道。
熊廷弼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他也很是疑惑呢。
這時一個小廝打扮的人笑著上前搭話道:“幾位客官是第一次來遵義?”
“哦!為何你會認為我等是第一次來此?”熊廷弼聞言倒是好奇的問道。
那小廝見狀笑了笑,并沒有回答,而是問道:“幾位要去哪兒?是否需要雇用馬車?”
頓了頓,不等熊廷弼等人回答,他便接著說道:“我們遵義的馬車可是獨一份的,四輪的,保證穩穩當當。”
在黎安明的指點下,以及能工巧匠的辛勤勞動下,四輪馬車已經被做出來了,為了拆卸和運輸的方便,每輛馬車由十八個主要部件組裝,除了個別部分用的鋼鐵結構外,其余大部分還是采用的木制結構。
“那就雇一輛吧,另外在雇幾匹馬來。”熊垗珪聞言隨手丟了一塊銀子過去,說道。
那小廝連忙接住,隨即數了數他們一行人后,便笑著道:“幾位稍等,小的去去就來。”
趁熊廷弼等人不注意,那小廝來到一個茶棚前,裝著不經意間的便朝前走邊小聲說道:“傳報遵義,熊廷弼來了。”
茶棚的掌柜聞言,朝一旁坐著的一個茶客點了點頭,隨即那個茶客便若無其事的起身離開了,消失在了人群中。
通往遵義府署的水泥官道上,一輛馬車正在疾馳著,后面還有數人騎馬跟著,馬蹄踏著水泥道路的清脆聲音讓熊廷弼和熊垗珪同時探出腦袋看向地面。
“父親,這想必就是遵義的水泥路吧,聽往來的商賈說過,果然名不虛傳。”熊垗珪贊嘆道。
熊廷弼聞言也點了點頭,道:“這里似乎剛下過雨,這水泥路一點卻都不泥濘,簡直比京城的路還要干凈。”
接著他看向往來的百姓,雖說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但他發現在百姓的身上都穿著干凈整潔的衣服,百姓們的面容也都紅潤豐滿,顯然這里的生活不錯。
更讓熊廷弼驚奇的是,這遵義府的商賈格外的多,而這種商賈的密集程度儼然已經超出了一個西南小鎮應有的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