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峰上。
諢號肉林,更多人喜歡叫他胖子的顧刕拖著身子坐在冰崖邊,因為過于粗壯而顯得短小的雙腿高懸于寒風中。
兩手稍向后支,仰頭望著茫茫風雪。
這兩個綽號他都不大喜歡,好在敢這么叫他的人不多。
前前后后加起來,二十來個吧。
可惜現在就剩下九個了。
“喂,胖子。怎么忽然轉性了?”
身后,徐樂嚷嚷著。
總是不知收斂聲響的家伙和他這個收不住體重的家伙一樣。走到哪都有人擔心下一秒會因為某一句話或者某一腳踩重而引起一場雪崩。
兩人走到一塊兒……
也就沒人敢靠近了。
顧刕沒理他,多說一句該打的還是要打,少說一句兩人的關系也不能再壞了。
索性隨心。
“是知道珠峰這地方爭不過了,準備灰溜溜滾到西邊去?”徐樂同樣不以為然。
一個不說話,一個自言自語。
“其實西邊也不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不像咱們亞系聯盟,老家伙們蒼蠅似得整天嗡嗡叫惹人清凈不說。”
“能打的還都聚在一塊兒,真心束手束腳。”
“你這一走,沒準再過兩年咱們還能一笑泯恩仇。合起伙撈一筆呢。”
“再不濟我也能托人幫你找個志同道合的終身伴侶是不是。”
徐樂言語稀碎,只不過從他口中說出的話,他自己也不會信。大抵是送別這位“老友”,只可惜文采不夠做不出岑參那般風雅的《送武判官歸京》。
徐樂就自己搗鼓著用白話說首《送顧刕歸西》。
確實是打西邊來,又回西邊去的人。
“風動,我不動;山動,我亦不動。”
“不動勝山。”
徐樂最后還真琢磨出兩句讓顧刕斜著瞧上一眼的詩。
對徐樂來說大概是詩吧。
“沒那味。”顧刕給了個中肯的評價,大概是拿了對徐樂的偏見換了他心窩的那點喜歡。
“死的是力量與山之神。”
徐樂微瞇著眼“這不都知道了嘛。”
顧刕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屁股上的冰渣“神往下落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顧刕開始往回走。
說“眾生與雨之神到底死沒死,裴都最清楚不過了。那個白求安到底有什么問題,又或者說裴都到底要利用他干什么。”
“估計只有他自己知道。”
徐樂吊在顧刕身后,半個身位而已。
“白求安沒問題?”
“這不好說,但眾生與雨之神到底死沒死。裴都應該最清楚了。”
顧刕頓了下,突然站住“神明已死,神位空缺。”
回頭看向徐樂,嘴角微微上揚“你猜是個什么意思。”
徐樂臉上的笑容頓時全無。
顧刕還在自語“難怪余易鹿臨死前跑了那么多地方還是不放心。這天大地大的,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你還守這山嗎?”
“那你還去西邊嗎?”
徐樂把問題重新拋給了顧刕。
兩人相視一笑,對彼此的想法了如指掌。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莫過于自己的對手。
更何況徐樂和顧刕不僅個人恩怨糾纏不清,這背后前輩先賢之間也是一團亂麻。
牛虎自古不相合。
山路崎嶇,對顧刕卻如履平地。下山的路悄無聲息,也對,被灰溜溜趕跑的家伙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是很難看的。
更何況還是顧刕和徐樂。
山腳只有一輛車,一個人。
早先以戴罪之身前來,然后在珠峰大戰中功過相抵的女人。然后又找了個殲滅救贖會的小彩頭,順利的被顧刕拉到儲王的位子上。
他很看好宋綾羅,如果不是因為那個齊文超的話。
宋綾羅很早就會被顧刕立為儲王。但終歸身在儲王位子上出了那檔子事和出在普通戰士的影響是不一樣的。
索性就拖著,反正他也不著急,打磨打磨就更好了。
情關一過,萬事順心。
更何況那個齊文超死后,宋綾羅就一心撲到屠神大業上心無旁騖。這對十二殿來說也是件大好事。
不對,以后就不能叫十二殿了吧……
“你還有什么沒辦的事嗎?”心情不錯的顧刕坐上后座,跟個官老爺似得雙手攏袖。
“沒了。”宋綾羅面無表情。
“不跟白求安告個別什么的?你也算坑他了一回。”
“以后命給他。”宋綾羅說的風輕云淡,顧刕同樣不以為然。
“那也得夠本才行。”
“你這么看好我?”宋綾羅問了句旁外話。
臉上挨了一巴掌。
顧刕還是先前那副坐態,好似巴掌是憑空出現又消失的一樣。當然,如果宋綾羅的臉上沒有腫起來的話可以這么想。
“對前輩說話要用敬語。”
“對不起,殿主。”
“這次就當提醒,可別有下次了。”顧刕瞇著眼,似乎要睡著了。
“殿主,現在我們去哪?”
“西邊,咱們去逛逛奧林匹斯山。”
顧刕真的睡著了。
白求安早上出門的時候,門外就聚集了一大票人。那一雙雙眸子中的八卦之火,好像要把白求安生吞活剝一般。
“怎么著?”
白求安雙手做刀,一前一后比劃著。
“取材,給點靈感唄。”一人眼巴巴的望著白求安。
“美女總裁和落魄編輯的愛情故事?”
一旁有人打斷道“不對,應該藝術加工一下。冰山總裁的龍組兵王。”
“咱這是都市言情劇,不是好伐?”
“再說了你那個兵王流早就被寫爛了好不好。”
一群人嘰嘰喳喳,發揮著他們屬于編輯兼職家的神奇思維和腦洞。
白求安聽的滿頭黑線。
神他么龍組……
“干嘛呢干嘛呢,不干活了?”
遠處,語海終于拿出自己大姐大的派頭哄走了“取材”的眾人。而白求安嘴巴緊,自然一字都未曾透漏。
語海看了眼白求安,說“跟我來趟辦公室。”
辦公室里,語海就一句話。
“陳小姐和你是什么關系?”
見語海神情嚴肅,白求安也沒好隱瞞“同學,朋友。”
“情侶?”這是語海后加的。
“嗯!”
“那你還來我們這小廟里干嘛?不想被人說吃軟飯?”
語海饒有趣味的看著白求安。
“這就算私事了吧。”
看著語海的表情,白求安就知道剛剛自己想錯了。
語海也從沒往正題上走。
“算是。”
語海也沒否認,收拾著桌子上的東西似乎在等白求安的答案。
“我不想回答。”
語海就真沒再問。
換了個話題道“嗯,合同的事敲定了。那邊百依百順,只不過這部《骨刀》不論怎么拍,九成都是你的。”
“誰的意思?”
“自然是那邊的意思,你也不用覺得別扭。對公司這邊呢,其實大老板說了算欠你的一個人情。”
白求安想得通其中關鍵,能和陳家搭上線幫白求安這一把。大老板自己賺的更多。
語海一直盯著白求安。
“嗯,這人情就先欠著吧。”白求安略感無奈,自己欠陳曉嬋的似乎又多了。
哪怕兩個人本該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的,但白求安多少還是會覺得別扭。
虧了!
“后續你就有的跑了,《骨刀》這邊什么都已經提上了日程。內容的細枝末節已經設定和人物情緒已經角色選擇……雜七雜八的都需要你去那邊核對。”
語海手里不知何時已經整理出了一摞資料。
輕磕了一下桌子,隨即遞給白求安。
“拿去看看,下午可能就要去陳小姐那里了。”
白求安一愣。
語海朝著白求安攤攤手,說“那邊剛來的電話,為了方便溝通也節約時間。給你專門包了個五星級酒店的間。”
嘆了口氣,白求安撓了撓頭。
“怎么著,是真不愿意啊。”
語海一如既往,并沒有因為白求安烏雞的變鳳凰而對他有什么不同。
該調侃調侃……
白求安這就收拾好東西,轉了幾站公交,坐上了地鐵。
也不知道這是陳賢的意思,還是陳曉嬋的意思。又或者兩個人都是這么個意思。
就很沒有意思了。
談不上有什么失落,經過昨晚和陳賢談話之后。白求安的心思忽然就沒在眼下這種事情上了。
陳賢仿佛告訴了他一個天大的笑話。
十二殿會亂?
陳賢口中的亂是要有多亂啊。
可諸王共事這么多年,十二殿傳承了這么多年。豈會因為一個人的死,又或者幾個人的矛盾分崩離析?
而且還是在大敵當前的關口。
大局觀幾個字想必用不著白求安這個“帶罪之身”提醒諸王。
陳家的公司名稱很簡單,陳氏集團。
百余層的寫字樓從里到外都是姓陳,算是本部。
也只是亞系聯盟的本部。
至于總部所在,白求安覺得沒準是那個莊園。
“白先生。”
門口早已經有人等候多時,是昨晚飯局上見過的一人。
眼下的白求安記性極好,雖然到不了過目不忘。但稍稍留心,大抵都能回憶起個大致的樣子。
點頭示意,兩人一前一后進了寫字樓。
男人西裝革履,精英氣息極重。言語間透露著涵養文化,輕描淡寫的介紹著這寫字樓和陳氏集團。
全是能抓人耳朵的訊息。
如果不是出了岔子,白求安未來的理想可能就是成為這么一個人。
不差錢,有文化……
有個老婆。
五十六層。
白求安和精英男走出電梯,周圍偶有目光隱晦的投過來,讓白求安心中了然。
停在辦公室前,精英男笑道“白先生您進去就好。”
白求安指了指“陳總?”
“嗯。”
旋即白求安推門而入。
既然外面那些人小道消息都已經傳開了,那他也不介意什么。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趁機再搞定一些雜七雜八的情敵。
或者退一步,把他們都釣出來也成。
陳曉蟬抬頭看了眼白求安,淡淡說了句“先坐吧。”
嘚,公私分明。
白求安在辦公室里瞎轉。
不碰,光看著。
哼哼……有點香啊。
“再靠近點試試?”
白求安看著近在咫尺的簽字筆筆尖,稍稍靠近了一些。
那筆尖就連忙退后些。
“別得寸進尺啊白求安。”那雙好似寶石一般是眼睛似乎閃爍著光芒。
白求安又近了些。
陳曉嬋一退再退。
“陳……”
推門而入的女孩尷尬的看著眼前姿勢成四十五度角輕靠在椅子上的兩人。
“對不起!”
女孩一個一百八十度鞠躬。
關上了大門。
一記“重拳”打在了白求安的胸脯上。
“哦!”白求安捂著肚子佯裝倒地。
“死遠點。”
陳曉嬋沒好氣的看著躺在地上的白求安。
白求安蚯蚓一樣的往前撲騰了兩下,算是露出半截身子在辦公桌外面。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是女孩略顯顫抖的聲音“陳總。”
陳曉嬋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尸體”,后者立馬起身,規規矩矩的坐在了沙發上。
“進。”
女孩推門而入。
“陳總,這是上次那個項目的修改意見。”
“嗯,放這里吧。”陳曉嬋依舊神色如常。
女孩有些淚眼婆娑,她覺得自己撞破了某些事情。這份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算是沒了。
她覺得陳總下一句會是“去財務部把工資結了,看你不容易,多領一個月薪水。”
見女孩樣子,陳曉嬋嘆了口氣。
這小女孩也真是的。
出聲安慰了一句“沒事,出去別亂說就行。”
“嗯嗯……我……嗯?”女孩眼中含淚,驚喜的看著陳曉嬋。
“下次記得敲門。”
“多謝陳總,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女孩又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深鞠躬。
看得出,這女孩以前應該練過舞蹈。
“好看嗎!”
白求安眼疾手快,接住了陳曉嬋甩過來的簽字筆。
“沒你好看。”
話一出口,白求安就知道自己嘴賤了。
“我的意思是,我閉著眼就知道她沒你好看。畢竟再好看的女人也只是天下第二。”
“白求安,我真的發現你越來越壞了。你究竟都在外面背著我干什么了?”陳曉嬋哼哼著。
弓著身子滑稽的重新把簽字筆送到陳大小姐手上,白求安才抬頭看著女孩的臉。
很久,很美。
“在想你。”
女孩的那雙眸子微微顫了下,旋即說“我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