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姑娘,您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可曾聽說過佛爺粥?”
不知為何,葉念安乍一聞見‘佛爺粥’幾字,心下便咯噔一記,覺著粥有乾坤。
想來方才賣餅伙計口中提及的催命粥,應當就指這佛爺粥了。
只奇怪,白粥而已,為何還會有兩種叫法?
葉念安頓足思忖了半晌,依然沒理出個頭緒,只得厚著臉皮詢向一旁的龍小青。
“你剛叫我甚么?”
饒是周遭人聲嘈雜,龍冷二字發音相似,龍小青依是瞬間辯出了差異。
“嘿,一路上都板著張臉也沒個笑模樣。不冷么?”葉念安眼皮向上一翻抱怨道。
“滾!”
龍小青牽了牽面皮,仍然冰冷如窖。也沒去搭理葉念安,直接擦過其身,兀自前去。
“唉唉,你……你等等我……”葉念安滿面褶子,不情愿地加快了腳步。
“一個個兒的,怎得都自顧自呢?不管我們了么?”
小六看了看往前奔路的葉念安,再望了望落在后面依舊一副悠哉樂哉,吃得不亦樂乎的姜春后,扯嗓喊道。
“阿春,你這廝怎地還只知道吃!緊著點兒吶!”
“那吃貨,自生自滅吧!”
熙攘街道,隔過好幾波人群,葉念安的說話聲音遠遠飄將而來。
說來也怪,盧小六像個婆娘似的催了數遍,阿春愣是聽不見,葉念安隔著重重人海悠悠傳來的幾字即清晰分明地鉆進他的耳道。
“別介,您別扔下阿春喲!饒是自生自滅,也必須是葉先生您滅啊!”
“嘿喲,我觀你就是欠揍!看把你能耐的!”
望見阿春方才還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模樣,這會兒竟態度轉圈斗變,盧小六直氣得鼻孔冒氣,答不上話來。
“盧官爺,好話他說了,好食他吃了。您看您這肩膀還疼么……”
呼楞鐵假意撫了撫小六被撞過的肩頭,強憋笑意道。
“嘿……呸!!”
盧小六緩過神,對著阿春和呼楞鐵的背影恨恨啐了口唾沫。
行不多時,激涌人群好似如臨峭壁,全數頓住腳步站成一排,于一方空地前圍起了厚厚人墻。
空地中央擺著十數個銅鼎之類的容器,在正午日光下晃得灼眼,隱約有些微熱氣從鼎中冒出。
沿著空地四周,好些個壯碩漢子抱胸插腰,裸露皮膚皆成黝色,古銅泛紅,形貌兇悍,裝束古怪不若中原人士。
觀其架勢,不若善類。
‘呼啦’正猶自思忖著,葉念安忽覺四周敞亮,方才砌起的肉墻已全數貼地,做出揖拜模樣,徒留了他幾個愣杵中間。
盧小六眼疾手快,抻臂拉住葉念安衣袖拼命往下拽。
葉念安剛剛順勢觸地,空地中央就走出一個蒙面之人,服飾打扮倒有別于那幾個壯漢,一身黑衣簡單且無過多裝飾,也更瞧不出什么其它來。
蒙面人背著手在空地踱了幾個來回后,終于停在空地銅鼎前,眸光犀利仔細掃視著跟前所有伏地之人。
見大伙兒恭恭謹謹,臣服貼地,葉念安悄咪咪地湊近身旁一個老漢,輕聲問道:“這位大爺,請問這是在拜哪路大神仙?”
“噓!”老漢兩腮緊繃,將右手食指嵌在枯唇中央,神情焦灼。
“公子莫要出聲,此際正是分發佛爺粥之日,惹怒了這群佛爺,老叟分不到就要再等七日,不成吶!”
“七日?”
葉念安聽罷雙眉緊皺,心下暗嗤屁都沒聽到個響呢,就跟見了鬼似的,究竟是哪路妖怪!
“佛爺粥每七日為期,就在這塊空地上,按先來后到分發此粥。
若是錯過一期,怕是能要去老叟的命哇!”老漢滿腹憂慮,似透出葉念安擾他之意。
“為啥子要喝佛爺粥呢?”盧小六幾個也被激起了興致,先后欺近身來。
“幾位公子是外鄉人士么?”老漢慢慢打量過,浮起一抹驚詫。
“哎,老叟該從何說起呢?就在前陣子,京里頭相繼有人生出怪病,起初只是一些較難治愈的長咳咯血、食欲不振等常見癥狀。
可不出半月,這些久咳未愈的病號逐漸面色青黑,身形日顯消瘦,以及腑臟不適,腸鳴腹脹之狀。
也不知哪日起,集鎮鬧市就有了這群開壇分粥之人,起初也無人知道這佛爺粥,有幾個趕巧的被這群壯漢勸住喝下,不想之前不適之狀一劑并除,人又生出朝氣來……”
聽著聽著,葉念安肚中愈感驚奇,總覺得這佛爺粥里藏著古怪。
如此想著,老漢離奇的聲音又飄近過來。
“可不知為何,精神頭持續了幾日,又腹脹頻頻,甚至要比未喝佛爺粥前更難忍受。
奇妙的是,過了這幾日集市上又開始有分粥的壯漢出現,最早喝過緩解病勢的人就口口相傳。如此,就變作天天發粥,也是您幾位見著的規模了。”
老漢說到末處,向前面空地處弩了弩嘴示意道。
幾人正被老漢引導著半舉腦袋,忽然被身后一股沖力撞翻在地,身旁無數雙小腿擦身躍過。
“哎呀,分粥了,分粥了,分粥了!”
老漢經此聲動,立馬收住話頭,踉蹌著起身扎入人潮,眨眼不見蹤影。
借著老漢身動邁步當口,葉念安瞧見老漢佝僂瘦削的身子卻在胸腹處頂了個肉包,鼓脹如牛,畸形怪異。
瞥見這幕,葉念安腦海自跳到那日武龍縣陳友文府上候門的小黦子。
同也是長條高個,四肢精干,卻只腰腹處飽滿鼓圓,甚極怪誕。莫不是這小黦子也生了這病?
“小公子…小公子……”姜春晃著走神的葉念安胳膊,急切喊道。
“這群人如斯丑陋,且莫久留,回府再議吧!”呼楞鐵也覺出意境不對,欺近葉念安道。
葉念安本想待老漢取粥回來,再問得詳盡一些。哪承想,那老漢仿若匯進大海的一株支流,全然覆入深海,不見一丁點蹤跡。
望著眼前哄搶佛爺粥的嘈雜混亂場面,葉念安不禁有些神傷,心里滋出一抹悔意。
暫別汴梁不過一暑,竟如此天翻地覆。
“也罷,莫要讓寇爺等太久了。走!”
沒奈何,葉念安幾人含著滿腹疑慮朝集鎮反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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