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歸位,孤零零的馬車“吱吖”向前,老和在耳邊感慨著“哎呀呀,可不敢再吃蔥了,再吃可沒得賣了”,給這一場荒唐的遭遇畫上句號。
羅錚掀起簾來回頭看了一眼,遠方的墳包隱約可見,那根孤獨的蔥迎風搖曳,不肯倒下,仿佛象征著那被群毆致死的神通者最后的倔強。
“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波,有當年王瘋子和曾老兒幾分風采?”
羅錚心里不覺間生起這樣的奇怪念頭。
曾老兒曾經說當年他和主公配合,一個使用“引夢拘魂術”限制人的神通,一個打人,與今日他和老和一眾的配合,估計差不了多少吧?
由此一想,又想到陵州城內。
看那圖畫,自己離去,想來是吸引了一波關照的。而且從那神通者的口中,就可得知,自己想必只被洪峰當成了普通的、投靠了鎮武司的神通者,而沒有被當成鎮武司司衛。
怪不得城外動靜會這么小。
而城外動作小了,城內壓力必然就大。如今曾老兒和王川,也不知道如何了?
車馬轔轔,前路艱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順利到達長安,獲得完整鎮武扳指,曾老兒和王川有沒有希望破解到李瀟身死留下的諸多謎團。
還有,自己有沒有希望知曉,李瀟究竟為何要挑選中自己,還以他之死,來布下這么一個不確定的局,讓自己來繼承鎮武三十六的神通?
羅錚摸了摸懷里,那記載鎮武三十六神通的帛書還在那里,上面的內容,他已經記得滾瓜爛熟。
馬車到了江淮郡邊界,天色暗了下來。一路上老和抓耳撓腮,左思右想,老想不通那人怎么就畫了個像,跟羅錚那么像。
羅錚笑道:“說不準人家為找茬子,又好學神通者,裝模作樣,專門畫了我,好來打劫呢。”
老和不屑地嗤笑一聲,說:“商隊好幾個人,憑什么畫你啊?”
羅錚道:“我長得好看啊。”
“切!臭不要臉!”
老和不屑地瞥羅錚一眼,道:“你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近!你看看那畫,模糊成那個樣子,就說是像我也有人信。還你長得好看,畫得像你。我要瘦下來,也差不到哪去!”
羅錚笑道:“誰讓老哥你沒瘦呢?”
老和:“……”
商隊在一處客棧停下打尖,羅錚找著機會,獨自去把帛書燒點。
這帛書并不是從初代鎮武三十六傳下來的古本,上面的字跡,全部出自于李瀟。顯然是李瀟特地為自己準備的。
雖然他也很想把這帛書留下來,當做留念,但這帛書畢竟是隱秘之物,他往長安去,路途也不太平。萬一帛書遺失,可就糟糕至極了。
帛書燒毀后變成黑硬的焦質,濃烈的燒焦味撲鼻而來。羅錚目光幽幽,穿過了火焰。那“噗噗”跳動的火光,竟然讓他感覺到一種極其怪異的親近和溫暖。
不是單純的驅走寒冷的溫暖——清淮江北邊未出南方,還是暖意洋洋的天氣。這種溫暖,是發自骨子里的,仿佛在擬態復原的那一刻,由神通而發的親切寒意,由內而外地生成。
這是什么,我又要獲得什么新金手指嗎?掌握新神通?
羅錚屏息凝神,細細感知這種感覺。不管這種可能性是不是微乎其微,他都要抓緊機會。在這紛亂要命的世界中生存,不知道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簡直就是犯罪。
火苗不住地跳動,火光照耀黑暗,羅錚從那火焰里面,好像看到了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奇怪而無序,仿佛一個難以存續生命的恐怖之地。
但羅錚卻能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的生機對那個世界的向往。
恍惚間有一個模糊的影子,越過了迸射火花的焰火,在遙遠的彼岸呼喚羅錚。羅錚的意識不知不覺被拉扯出來,好像要投入那無序恐怖的世界。
“呼——”
羅錚連忙把目光從火焰上拉回來。
那種感覺,恍惚間讓他想起了被“引夢拘魂術”拉進夢境之中的龍大小姐、洪軒或者之前的神通者。他們被拉入黑暗夢境,是不是和剛剛自己一樣的感覺呢?
他感覺到了那火焰里的善意,仿佛從神通里迸發出來的能量,似乎能夠給他帶來頗多的助力。
但他心中還是保持了一點警惕。
這和他之前得到的金手指,太不一樣了。
意識里冰冷機械的聲音突然而然就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任何詭異現象。但眼前這團火焰,卻從頭到尾都充滿了詭異。
他對于一切可以增長實力的力量都急切需求,但同樣也要小心警惕。
此生小命只有一次,來世是否還有穿越,他可不知道。
次日一早,商隊繼續上路。大秦的官道自始皇帝伊始修建,經二世、三世三朝,已然遍布全國,四通八達。過清淮郡以北,沿清淮江北支通天河而上,便進入了河州郡。
這時四處搜尋的神通者便少了下來。商隊走有半天,從一個三岔口轉道向東,要往河州郡首府天河城去。而羅錚欲往長安,就需要繼續沿河而上,向西北方向,過通天橋,入咸陽郡,再到長安城。
馬車在三岔口處停下,羅錚下了馬車,老和也跟著下來相送,依依惜別。
“我說兄弟,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了嗎?那家條件著實不錯,富貴之家,神通者之后,家主還是個大美人。你這劍眉星目,身材挺拔,換身衣服,也是個俊小伙。說不準就被人看中,入贅了去,豈不是一輩子吃喝不愁?”
老和到了現在,還不肯放棄勸說羅錚去頂替他那失散的人手,給別人當仆人。種種好處,越說越是夸張。此前路上,羅錚拒絕了他,他還一路不快,只嫌羅錚先答應了,后又反悔。
羅錚擺手道:“實在對不住,老哥。我在長安城里有親戚,我先過去投奔他。到時候若無別的生計,再來求你。”
老和嘆道:“也罷,也罷,人各有志。如今時事多變,那什么鎮武司衙門又要重建,清淮郡都有鎮武司司衛現身,攪得天翻地覆。長安城里只怕更是亂得緊,你自己小心吧。”
羅錚感激道:“多謝老哥關心。我會小心的。”
老和拍拍羅錚的肩膀,道:“本來你我投緣,我該送你些蔥的。可是這趟生意遭遇的禍事太多,我家蔥著實不夠了。就不給你拿了。后會有期。”
說罷了話,便轉身上車,指揮車隊往天河城方向去。
羅錚默默注視商隊車馬走遠,獨自轉身,繼續北上。
陵州城的紛亂熱鬧猶在身后,此行向前,卻已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