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陸,赤紅之州迪帕斯特,紫金市,德馨區某出租公寓
AM03:00
約莫二十歲左右的黑發年輕人精準地在凌晨三點整睜開了雙眼,只用了不到零點五秒就徹底從深度睡眠中清醒了過來,他無精打采地伸了個懶腰,然后輕輕打了個響指,臥室頂燈便在欠了三個月電費的情況下忽然亮了起來,照亮了他那張長相還算湊合的臉龐,以及一身印滿了可愛小象的打折睡衣。
“嗯,該定期聯絡了……”
他咂了咂嘴,然后忽然皺眉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滿臉凝重地低聲道:“餓了。”
一秒鐘后,把手機重新揣回兜里的他走進了廚房,系上圍裙給自己煮了碗有機白面,上面還點綴著一根半死不活的青菜。
“青龍出水,完美。”
他笑呵呵地端起面碗,溜達到算不上寬敞的客廳,用跟之前一樣的蜜汁手法讓燈亮了起來,一把抄起了筷子:“人是鐵,飯是……”
‘今年過節不收禮呀,收禮只收……’
“你大爺!”
他滿臉不情愿地掏出已經進入癲癇狀態的手機,隨手按下接聽鍵后往耳邊一夾:“歪?誰啊?我季梧桐。”
這是一個很有東大陸風格的名字,在赤紅之州、醒獅州以及達瑪州等地區非常普遍。
“這次定期聯絡不是應該你先打電話么?”
溫文爾雅的年輕男聲從電話對面傳來,關切地問道:“出什么事了?”
“吸溜吸溜……”
“我等了一刻鐘都沒見你聯絡,就擅自先打來了,不介意吧?”
“吸溜吸溜……”
“話說,你在干嘛呢?”
“吸溜吸溜……”
“我愛你。”
“噗!咳咳咳咳,咳咳!”
正端著碗專心吃面的年輕人當時就嗆住了,一頓猛咳差點兒沒直接栽地上,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把氣喘勻,對著手機大聲咆哮道:“你有病啊!”
“嗯,果然在吃面么~”
電話對面的人笑盈盈地說道:“看來我果然猜對了,順便一提,剛才是開玩笑的。”
季梧桐翻了個白眼,干笑道:“你要是認真的,我現在就過去把你打成豬頭。”
“放心,我的取向一直都很正常。”
對方很是鄭重地說了一句,然后風淡云輕地問道:“那幾件事的進度怎么樣了?”
“都搞定了,你那邊加快速度吧,負責的東西比我少那么多還這么拖沓。”
季梧桐吸溜完了最后一口面,沒好氣地說道:“黃泉界那邊我已經談完了,這段時間他們會暫時安穩點,就算有偷渡到現世的估計也只是小貓兩三只,隨便一個別太菜的都能捏死,幾個大城市的交易所也服帖了,我回頭給你份名單,以后貓膩就在那些地方玩,還有之前那兩個裂隙我也給堵上了,算是做義工吧。”
電話對面的人有些驚訝:“這么快?你不是還在上學么?”
“翹課啊。”
季梧桐百無聊賴地往沙發上一靠,打了個哈欠:“還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我掛了啊。”
“等一下。”
對方沉默了一下,語氣稍微變得有些嚴肅:“我收到消息,那個‘神算’過段時間似乎要去紫金市一趟,他應該不知道你的存在,但多少還是注意些吧。”
季梧桐挑了挑眉:“他沒事兒閑的過來這兒干嘛?遛鳥?”
“不知道,反正事情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怎么處理你自己拿主意。”
“還能怎么拿主意,繼續低調著過日子唄,那就先這樣~”
“等……”
季梧桐飛快地單方面掛掉了電話,順便還把手機的電池拔了,然后懶洋洋地在沙發上撲騰了兩下,踩著拖鞋回臥室睡覺了。
……
一小時后
本應該睡熟的他忽然猛地坐起身來,仿佛被催眠了似的眼中沒有半點神采,就這樣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半個多小時,然后才夢游般地出了臥室,就這么穿著拖鞋離開了公寓,直到天蒙蒙亮才回來。
這時,季梧桐的手機和號碼已經被‘自己’換成全新的了。
他漠然地打開便攜終端,清理了幾個文件,關機。
他找到了幾本有夾層的書,徒手將其搓成了灰燼,順著窗戶灑了出去。
他抹掉了幾十個分布在各個角落的古怪字符與幾何圖形,甚至還摳掉了兩塊墻皮。
他打開壁櫥,捏碎了幾根普通人看不見的鎖鏈,將一個半透明的老人從里面解放了出來。
最后,季梧桐重新回到自己的臥室,平躺在床上,合上雙眼忘掉了這一切。
無論是他之前做的那些事,還是剛才通話的那個人,亦或是那些被抹掉或銷毀的東西,季梧桐都忘掉了。
包括他那與生俱來的‘力量’在內,全都被忘得一干二凈。
季梧桐重新變回了一個普通人,一個只有著半吊子的‘靈視’,偶爾能看到一些古怪事物的普通人。
除了寥寥數人之外,沒有人注意到一個深不可測的年輕人離開了舞臺,就像沒有人知道他曾經來過一般。
他沒有淡出人們的視野,因為他從未進入過人們的視野。
而蹈了無數次覆轍的歷史,也在此時,偏離它應有的軌跡。
……
一年后
紫金市,德馨區某出租公寓前
一個年輕人正無精打采地掏著鑰匙。
他叫季梧桐……
無論從哪方面來講,季梧桐都是一個純粹的、普通的、還沒有脫離低級趣味的、性格乖張的——單身在校學生。
嗯,至于為什么我要著重用‘單身’二字加以修飾,完全只是出于一個作者周詳、全面的考慮,目的只是單純的為了讓大家更了解我們主角的背景,絕對不是因為想讓他多吃那么幾口從天而降的狗糧來著。
你們就當真的聽......
好吧,讓我們重新回到故事中來。
季梧桐,男,二十一歲,紫金市曇華私立高等學院哲學系學生,單身(對不起我情不自禁),相貌中等偏上,不算大眾,但是如果只見過寥寥幾面的話,想回憶起他的臉也不太容易,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好像誰都欠他那么幾塊錢。
已經升入大學一年的季梧桐并沒有選擇住校,而是在學校附近用父母留下的錢租了一間一室一廳的小公寓,順便一提,他的爹媽并沒有在本書的一開頭就怒領便當,只是失蹤了而已,失蹤了差不多十年,久而久之,季梧桐也就習慣了。
“老伯,今天有沒有出去嚇人啊?”季梧桐下課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虛著眼沖屋子里吼了這么一嗓子。
一個老頭慢慢的從地上升了起來,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搖了搖頭。
嗯,沒錯,是從地上升起來的,沒有語病!
季梧桐大大咧咧的往老頭旁邊一坐,給自己點了支煙,瞥了老頭一眼,道:“我說康老伯,我在這兒的日子也不短了,該打點的我也幫你打點好了,您老人家也給個面子,早點升天或者下地吧,就算一般人看不見你,我壓力也還是挺大的。”
康棟梁的鬼魂微微偏了偏頭,躲開了季梧桐的目光。
這位老人死于三年前的一次煤氣泄漏,雖然沒有爆炸,但是過量的攝入一氧化碳還是讓這位本來身體就不算硬朗的老人家一命嗚呼,從此之后他的靈魂就在這間自己生前一直居住著的公寓中徘徊,直到季梧桐的到來。
至于季梧桐為什么敢住,咳咳,大家都知道,無論在哪個世界,但凡是鬧鬼的地方,房價和地價都是十分低廉的,其中自然也包括租金……
于是季梧桐憑著自己能看見鬼還不怕鬼的本事,就這么搬了進來,平時還經常給老人家念念經啥的,雖然那些經文他自己都不信,但畢竟這小子只是個有點特異功能的普通人,除了念經之外,也真就不會什么了。
眼看都快一年了,老人家還是一點升天的覺悟都沒有,季梧桐急了。
“老鬼!小爺我給你三天時間,速速滾去成佛!”
“這地兒現在是我的!我付了錢的!產權你懂不懂!產權啊!!”
“難道給你念經沒用,但是十字架和阿門我也試過了啊,哎對了,你對童子尿驅邪這種事有什么看法?”
“哎呦我去!你還敢瞪我!”
季梧桐就這么自說自話的跟康老伯的魂魄叨咕了半天,在這場人鬼對峙中,他最終還是敗下了陣來,畢竟,鬼是不會餓肚子的。
“死老頭,老子現在去買菜回來做晚飯,今天晚上非把你給念叨成佛了不可!”季梧桐走在街上,一邊用挑剔的目光掃視著周圍的菜攤子,一邊冷笑著說道,當然,其實他也就是說說,如果他真的想讓康老伯消失,別的不說,在古大陸很流行的道家升天八陣圖他還是會畫的,隨便用哪個搜索引擎查一下就行了。
說到底,他還是希望老人走的心安,如果留有牽掛,走不安穩,那么不走就不走吧,季梧桐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有點腹黑,有時候卻很天真;他有點猖狂,但有時候卻很低調;他有點小壞,卻依然還算善良,或者說是有點爛好人也不為過。
季梧桐從兒時開始就能看到許多旁人見不到的東西,比如半夜家里會偷偷跳舞的刀叉,比如有一次小學放暑假時某個傍晚黃昏中會飛的大眼珠子,比如會放電的肥耗子,比如康老伯。
他對這些怪誕的事物有著很強的接受能力或者說是抵抗力,畢竟,在他的世界中,這些東西從來都是存在的,見多了,早就習慣了,也就不覺得怪了,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他還可以和這些存在交流。
話說回來,康老伯到底是因為靈魂太弱小才沒法跟我交流呢,還是因為本來就是這樣一個悶騷的人呢?
季梧桐一邊走一邊思考著,手里拎著差不多被他砍成了成本價的牛肉和蔬菜,那幾個賣菜的整天看季梧桐都跟看階級敵人似的。
“啊!我知道了!”季梧桐忽然猛地一拍手,恍然道:“他老年癡呆!!”
這孩子挺年輕的,怎么這么早就放棄治療了呢?
此時此刻在他身上充斥著這種眼神。
咚!
一個略顯單薄的身軀撞到了季梧桐身上,伴隨著一聲遲到的驚呼,有著一頭齊肩短發的少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一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