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回過頭,和汪寒四目相對。
汪寒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辨識度挺高的東北爺們兒,很不羈,濃眉大眼的,讓人能第一面就心生好感。而且他的大個子坐在臺墩上,只看側影,倒是頗有《重慶森林》里金城武的感覺。
不過蔣鋒第一時間沒有認出來汪寒,其實怪不了他,不僅因為汪寒最近都沒怎么和幫會的人接觸,還因為蔣鋒喝醉了。
汪寒視線往下移,看到了蔣鋒腳邊放的酒瓶子,已經喝下去6瓶了。
在蔣鋒有些疑惑的注視下,汪寒走到了他的旁邊,跨過臺墩,坐了下去。
“你是......”蔣鋒問道。
汪寒沒看他,說道:“你幫主。”
蔣鋒瞪大了眼,有些微紅的臉頰動了起來,顯然情緒有些激動。
他“蹭”地站了起來,來回打量著汪寒。
“你,你是不咸?!”蔣鋒不可置信地說道,“你怎么找到我這里來的?”
“叫我汪寒吧。”汪寒笑了一下,說道,“還不是你這大傻子,好端端地給人家姑娘發什么‘我走了’。人家找到我們幫會來了,怕你出事,讓我們來尋你呢。”
蔣鋒愣了愣,先是有種小孩子的惡作劇被戳破時的尷尬,不過本來就因為酒精而微紅的臉倒是看不出來羞澀的臉紅,而后,他帶著眼神又是有些低落地坐回了原地。
“原來她也沒換手機號。”蔣鋒有些呆滯地自言自語道。
汪寒聽后,搖搖頭。
兩個傻子啊。
蔣鋒不知道七七換沒換手機號,沒抱希望地發了個這個短信過去,誰曾想,七七也沒想到蔣鋒也還是這個手機號,而她沒換,才能收到這條短信。
倒也算是造化弄人。
“咋想的呢?”汪寒問道。
蔣鋒當然知道他指的什么,這是在問他為什么會發這么個短信過去。
“就覺得,”蔣鋒拿起酒,喝了口,然后繼續說道,“好像該放下了。”
“四年了,我一直在迫使自己不去想她,埋頭工作,可是總會在最累最想逃走的時候,想起她。我沒事的時候,常常去‘日月’工作室那邊,就站得遠遠地,就像是看見她了一樣,其實一次也沒有見到過。”
“S市其實挺大的。兩個人遇見的幾率,真的很小。更何況我和她已經不可能了。所以我常常想,我留在這兒干嘛呢,就憑一股子執念能做什么呢?”
蔣鋒有些自嘲地,自顧自地說著。
汪寒聽著,有些心疼。
蔣鋒再喝了口酒,接著說:
“你知道嗎,今晚我見她,雖然只是隔著一個屏幕,而且是在游戲里,我仍然覺得她變了好多。我卻總幻想著,她沒變,我也沒變,我們只是錯過了幾年。結果今晚,有一瞬,我突然發現,我們已經是陌生人了,有的,只是我的一廂情愿。”
“包括我這傻逼的ID。”
“真蠢。”
汪寒看向前方。
這是老式家屬區最靠近外圍的頂樓,而這里又是整個S市的外環區域,從這兒能看到一小片S市的風景。
城市的繁華,入夜后更甚。
車水馬龍從未消停,每個人都在夜里穿梭,有的為了身邊人,有的為了明天,有的為了夢想。
他們都是想留在這座城市的人。
“沒什么傻的。”直視著前方的汪寒看不出表情,語氣平靜地說道,“我就覺得你不傻。”
“她不換手機號,我想也是放不下你。我對愛情其實一竅不通,不過我游戲打得多,如果我很喜歡一個游戲,我會一直把它放在我的電腦里,時不時地回去看看。”
“我開始玩下一個游戲時,上一個游戲雖然就結束了,但這不代表是我對它的否定。它依舊承包了我無數的回憶和美好。”
“人不都要離去的嗎?但你放不下她,她又哪里放的下你。”
蔣鋒笑了笑,倒是一掃低迷,有股子豪邁出來了。
“所以我說我走了。我打算離開S市了,好幾年沒回家了,這次回去,就不出來了。”蔣鋒說道。
“為什么?”汪寒問道。
“留在這里,就是為了見她一次,見也見過啦,沒什么好留念的了。連樓下的奶奶都催我找女朋友了,我這老大不小的,是該著急了。”蔣鋒笑著說道。
“被人否定的感覺不好吧。”沉默了一會兒,汪寒說道。
“什么?”蔣鋒愣了愣。
汪寒望著這小半個S市,有些回憶地瞇起了眼,嘴角倒是揚了起來,說道:
“《破曉黎明》里有個玩家叫寒水,有印象嗎?”
蔣鋒聽后,“咦”了一聲,微微皺眉。
而后眉頭一展,瞪大了眼,回憶了起來。
“你是說寒水?那個路人王?我記得他在我去打比賽之后,穩坐了好久的國服第一。但是好像沒人知道他有沒有打職業,后來好像很快也就不玩這游戲了。”蔣鋒有些激動地說道,“他好像和日月的人走的挺近的,本來當時我們好多人都以為他要加入日月的話,這冠軍還不穩穩的嗎。雖然后來日月確實拿了好幾個冠軍,不過都沒有寒水的影子了。”
汪寒笑了笑,說道:
“我就是寒水。”
蔣鋒這下更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什么?!”
“當停月給我說,七七是你的初戀女友時,我就知道你是誰了。《破曉黎明》第一屆全國賽的亞軍隊伍,突破手Sharp。當時決賽你們敗給日月,其實我在現場,不過我是去看我朋友的,不巧,他就是贏你們的‘日月’二把手。”汪寒說道,“那會兒其實我也算是對日月的事情了解得挺清楚,所以后來七七加入他們,我也是知道的。”
“后來有次去日月找朋友,看見一個女孩子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旁邊擺著還沒吃上一口的泡面。我問我朋友,這是誰,他給我說,這是七七。”
“我當時挺驚訝的,畢竟當初賽場上看見的,七七是個長發姑娘,眼前這個卻是個短發女孩。朋友還給我說,這姑娘拼起來,不要命,對自己的那個狠勁,比男的還狠。”
“你問她為什么這么拼,她一開始總是搖搖頭,笑,不說話。”
“但有次他們工作室聚餐,她喝多了,有人再問起這個問題。”
“她說,她想有個人如果能看見,會覺得,曾經的她沒有做錯決定,哪怕他恨她。”
汪寒平靜地說完自己知道的這些事。
旁邊沒了蔣鋒的聲音。
汪寒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男人正無聲地哭著。
哭相奇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