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南拍的一聲,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喀喇一聲響,一張花梨木八仙桌的桌腿震斷了一條。自從兒子林平之于傍晚時分,有些失神落魄的歸來后,父子二人又陪勞德諾吃了幾杯酒,宴還未吃完,府中就一連死了好幾個人了,皆是被青城派的摧心掌所殺。
這時林平之才道出自已在白天里,曾在野外小店殺了一個故意挑釁自已的四川漢子。勞德諾與林鎮南前往一觀,卻不見那四川漢子的尸首,只有店家老蔡與一個鏢頭。
“余滄海,你欺人太甚!”
有勞德諾的千里示警,林鎮南就算再傻也知道了,府中尚有兩個二流初境的小高手在,居然還會被人無聲無息的連殺數人。縱是青城最優秀的二代弟子,青城四秀都沒這份能耐,恐怕只有余滄海親自出手,方有此能。
勞德諾沉聲問道:“林師侄,你說在野外的老蔡酒店殺的那個主動挑事的四川漢子,姓余,逃掉的那個姓賈,且不知那姓余的長得什么模樣?”
林平之顫顫驚驚的描繪了一下后,勞德諾頓時拍腿驚呼道:“不好,那姓余的正是余觀主的親生兒子余人彥,我曾在松風觀見過他。”
“什么?”林鎮南驚呼出聲道:“居然是余滄海的親生兒子?”
勞德諾連連搖頭嘆道:“這就難辦了,殺子之仇,不共戴天,也難怪余觀主他會如此心狠手辣了。這種事情,就算是師父出面,也不太好辦啊。畢竟余觀主前來福建,只是一個打算,并未真的動手。而林師侄卻真真切切的殺了余觀主的愛子啊。”
王夫人王大虎插口道:“他們已經殺了好幾人,還待怎樣?”
林震南向兒子瞧了一眼,王夫人明白了丈夫的用意,心頭怦怦而跳,登時臉上變色。原以為是青城派的普通弟子,還想著憑借師父的面子說項,向對方道歉賠罪,或許尚有轉圓余地,原來此人竟是松風觀觀主余滄海的親生愛子。那么林家除了一拼死活之外,便無第二條路好走了。
林平之道:“這件事是孩兒做出來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身當,孩兒也……也不害怕。”他口中說不怕,其實不得不怕,話聲發顫,泄漏了內心的惶懼之情。
王夫人冷哼道:“哼,他們要想動你一根寒毛,除非先將你娘殺了。林家福威鏢局這桿鏢旗立了三代,代代皆是單傳,又豈能讓你輕送了性命。”
勞德諾分析道:“余觀主前來,所為只是辟邪劍譜,若是咱們暫時先將劍譜送出,說不定會換得林師侄一命。等到回山稟告了師父他老人家后,咱們華山派再一齊上松風觀說項討要,那余觀主在抄錄了一份之后,也不敢不把辟邪劍譜送還回來。”
王夫人心內一動,把眼望向丈夫。這也許是個辦法,當年既然能把劍法給師父抄錄,今日就能將劍法送給青城派抄錄了去。反正是個害人的東西,誰愛抄誰抄去。
但林鎮南卻微微搖了搖頭,余滄海的確是為劍譜而來,但是未必就肯放過林家三口。
一是因為劍譜之上有不可說的要決,余滄海見了后未必肯信。如果不信,必定會嚴刑逼問。這與死又有什么區別。
二是因為江湖上有個規矩,那就是公私仇怨分明。趟若苦主的血親尚在時,苦主或血親尋找仇家一脈報仇時,那屬于私仇,仇家門派中的其他無關人等并不好插手其中。
趟若苦主不在,血親喪盡。身為師父的岳不群就算是再憤恨余滄海,也不可能拿他怎樣。因為師父畢竟算是外人,關系上就隔了一層。
除非岳不群與余滄海都不是一派之長,不然青城派的其他人為了本派的聲威,是決不會允許華山派的掌門對青城派的掌門動手的,因為那已算是公仇了,定會群起而抗之。
那青城派的勢力可不弱,師父他老人家不可能不顧及門派的安危,與青城派展開全面大戰。
所以,不交辟邪劍譜,林家三口尚且可活,但是交了辟邪劍譜就一定活不成。余滄海為了免除后顧之憂,也必會斬草除根的。
林平之卻一臉茫然的轉頭問道:“咱們家哪來的辟邪劍譜?爹,你教我的不是華山派的希夷劍法么?”
林鎮南連連點頭道:“是啊,咱們家自從十數年前起,就一直以希夷劍法為家傳秘技了,辟邪劍法就是你起始練的入門劍法,實在沒有什么辟邪劍譜啊。”
勞德諾仔細的看了看一臉茫然色的林平之,心中不由嘀咕起來,難道辟邪劍法真的被盜,再無副本了?既然如此,只恐恩師的任務怕是辦不成了……
勞德諾起身提劍說道:“眼下只能先等余觀主露面,再由我去跟余觀主談談,看看情況后再議吧。今夜已遲,暫時先休息吧,明早再說。”說著就向院外行去。
林鎮南嘆息一聲,向兒子道:“平兒,你母親這幾日身子不大舒服,又有大敵到來,你這幾晚便睡在咱們房外的榻上,保護母親。”
王夫人看看丈夫后說道:“正是,平兒,媽媽這幾日發風濕,手足酸軟,你爹爹照顧全局,不能整天陪我,若有敵人侵入內堂,媽媽只怕抵擋不住。”
林平之沒有細想,隨口應道:“我陪著媽媽就是。”
一夜無話,但第二日擺滿廳堂的尸首,卻驚得勞德諾與林家三口都說不出話來。這是被連夜派出去送信,尋找援手的鏢頭與鏢師們。
見到這個血淋淋的場景,勞德諾心驚于余滄海的心狠手辣,不由更為自已的安危擔憂起來。
林鎮南與王夫人也更加確定了一點,就是余滄海不滅林家誓不罷休了。交不交出辟邪劍譜,都是一個下場。心下的主意越發堅定了,只要能活命,福威林家總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只是望著往昔的鏢頭鏢師趟子手兄弟們一個個死去,林震南長嘆一聲,眼淚滾滾而下,只恨自已這些年為什么沒有練好華山派的希夷劍法。
當年師父他老人家,可是憑此劍法擊敗了武當派此時的掌門人沖虛道人啊。趟若自已能有師父他老人家六、七成的火候,豈怕他區區余滄海何來。
勞德諾深深的吸了幾大口氣,走出鏢局大門,又向前走了數步,拱手遙對四方拜了一拜,方才大聲叫道:“余觀主請了,我是華山派門下二弟子勞德諾,一個多月前,在松風觀承蒙余觀主召見過。”
頓了一頓后,勞德諾再次說道:“弟子來時,吾師曾有交待,那辟邪劍譜已被他人盜去,并不在福威鏢局林家的手中。趟若余觀主是為他事而來,還請余觀主看在吾師的面上,饒恕林氏一家三口性命,我華山派上下感激不盡。”
“哼哼,岳不群當真是好大的面子啊,林家的小崽子殺了我的人彥,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此恨之深不共戴天。趟若岳不群想叫我饒恕林家,也行,那我去殺了他的愛女岳羽裳,看他還會不會輕松的說出此等話來。”
只聽一陣飄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至,讓人根本就找不到發聲的來源處。可見余滄海的內家功力,實已臻于化境,只怕早已練成了青城派故老相傳的《鶴唳九宵神功》。
江湖傳聞,此功一成,驚世駭俗。如今的余滄海,絕對是江湖一流宗師高手中的頂尖人物。也許,更能躋身為正道江湖的十大高手之一。
勞德諾轉頭看向林氏一家,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余滄海的武功如此之高,只怕自已就連岳不群的任務也完成不了了。
但是岳不群的叮囑,那還是要說的,只聽勞德諾又道:“吾師雖未預料到余觀主的愛子會死在林師侄的手下,但吾師亦有言在先,余觀主此次前來福州,若是不顧念你我兩派之間的交情,硬是要對林家三口動手,那就別怪華山派與青城派徹底的敵對成仇了。”
“哈哈哈哈。”余滄海的聲音通過內力傳送后,簡直讓人震耳欲聾,只聽他陰測測的說道:“岳不群還把如今的華山派當作是當年的華山派么?如果沒有五岳劍派的聲勢,你華山派還不如我青城呢,貧道對五岳劍派的敬意,岳不群卻當成是自已,簡直恬不知恥。”
“嗖”的一聲,一粒暗器直朝勞德諾激射而至,那破空的聲音,令他嚇了一大跳,撥劍就是一劈。但是暗器強勁的勁道,令勞德諾的長劍高高蕩起,差點沒有被擊飛了出去。
勞德諾急忙收手,橫劍自保。再定眼一瞧那被格飛的暗器,卻見竟是一枚青磚的碎粒。勞德諾吃了一驚,慌忙轉身縱入鏢局大門,不敢再強行出頭了。若不然,恐怕余滄海要以大欺小了。
勞德諾回鏢局與林鎮南暗暗計較了一下鏢局中人手的實力,除了兩人是二流初、中戰力水準的小高手外,王夫人三流后境、林平之四流水平,不到三流。
其他三流初、中期武功的鏢頭共有十六人,但已大部被殺。四、五流的鏢師六十余人,除了十來個被殺外,大部已被嚇得失去了戰心。而武功低微到六、七、八流的趟子手們,縱然人數再多又有何用。
并不是說福威鏢局的實力一點也上不得臺面,十三省的分局加起來也有兩千多人,比天下大部分門派的人手都多。三流好手亦不下百余人,放在江湖中也是二流幫派的大勢力。所差的只是一流宗師的戰力罷了,武功縱強如余滄海,也不敢明著沖突,只能以暗殺的形式欺人。
又隔了一天,就連鏢局的帳房與廚師都被余滄海殺了,按江湖道的規矩,劫鏢之時,車夫、轎夫、騾夫、挑夫,一概不殺,只殺鏢頭、鏢師與趟子手。余滄海如此狠毒,已經算得上是滅絕人性了,哪里還有半分一派宗師高手的氣度。
林家三人見此情況,氣得是渾身直發抖,心知余滄海這是定要滅福威林家而后快了。
勞德諾說道:“實在不行,咱們喬裝打扮一番后,讓局中的兩百來號人一涌而出,量青城派也沒那么多的人手看顧的過來。等出城之后,就各自四散逃命去,說不定咱們可以乘亂逃走。只要能逃到湖南去,便有衡山派高手的庇佑了。量余滄海也不敢強來。”
林鎮南點點頭道:“坐困鏢局,死的人只會更多。四散而走,青城派只會將目標放到追尋咱們的身上。勞師弟此議甚好,只是……四個人目標太大,是不是分散為好。”
勞德諾對余滄海的那一記飛石尚心有余悸,想了想后,應道:“好,我與兩人假扮你們三個在明處誘敵,你們三人可先行分散離開,再在某處會合,一齊前往衡山派如何。”
林鎮南聽后大為感動,幾乎相信勞德諾是真心救援自家的,但沉穩的他還是沒有暴露情緒,一切等安全了之后再說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