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嗣聽了這話很生氣,海上之盟怎么說廢棄就廢棄了呢?他擔心金人想以交割西京為名,更改已經許諾的燕京之議,他說道:“本朝與貴國通好已經五六年了,自貴國兵馬未到上京時就已經達成要約,現在貴朝卻改變說法,這有什么義理根據?我曾奉御筆出使貴國,與貴國皇帝約好先夾攻燕京,再夾攻西京,必須是先得燕京,然后再交割西京,這本來是有先后次序的。”
蒲家奴道:“今天,我們答應先將西京給你們,已經很夠意思了。你們宋軍進攻燕京多日,可至今未能獲取,等我軍取下之后再商量給或者不給,這有何不可!”
趙良嗣說道:“大國所行,必需指天而言。前年,貴朝皇帝與我握手而言:我已許南朝,燕京便是我取得也還給南朝,不然指天為誓。我想貴朝皇帝一定會守信,不可能違背天意!”蒲家奴聽了這話默然不語,初次談判便不歡而散。
第二天,蒲家奴和完顏希尹又來驛館找趙良嗣繼續談判。蒲家奴說道:“去年你們失信,沒派遣回使,當時我們以為兩國關系已經斷絕,只因為有你們皇帝的御筆親書,所以,我朝皇帝相信你家趙皇是真想與我們友好相處。現在,不管原來是怎么約定的,我朝皇帝特許給你們燕京六州二十四縣漢地漢民,但其中的官員錢物,以及奚、契丹、渤海等族人,還有、營、灤州都不在特許之范圍。如果燕京是你們自己攻取下來的,我們大軍也要借路,從平、灤、營州回國。如果燕京你們攻不下來,由我軍攻取,或咱們兩軍夾攻,則悉如前約。六州是薊州、景州、檀州、順州、涿州、易州。”
趙良嗣說道:“依照原來約定,我朝要收復的是山前山后十六個州,而今為什么只有燕京六州二十四個縣?昨天你還說交割西京,今天怎么又不給了?平、灤、營州本是燕地,當年我們曾經限定以榆關為界,已將平灤營州包括在燕京之內,這在我朝的御筆事目中都已經列明。”
這時,馬擴插話道:“錢物都不是問題,但你說貴國大軍要借路去平、灤、營州,這恐怕不行,本朝攻取燕京后,必將分兵戍守關隘。”
完顏希尹一聽這話大怒道:“你們還沒奪取燕京,就敢這樣拒絕我們,是不是不想與我們友好相處你們還不知道吧?你朝在河北的軍隊近來已被燕人擊敗,如果你們十天半個月打不下來燕京,最終不還是要依靠我們來打?”
趙良嗣心里一驚,難道宋軍攻取燕京失敗了?
蒲家奴說道:“我朝皇帝說了,不要再提原約了,現在,只特許給你們燕京六州二十四縣,你們要每年依照原來繳納給契丹的歲幣數額,繳納給我們。”
完顏希尹微微一笑道:“假如是我軍奪取燕京,別說是給你們燕京管下六州二十四縣,就是一個縣也不給你們,你們還敢不按照原來交給契丹的銀絹數目交給我們嗎?”
趙良嗣反駁道:“你這話說得有些自強,假如我們不夾攻契丹,你們不將原來的漢地歸回給本朝,你們何名可得銀絹?你們不要輕視漢人,不要像遼國昏主七八年前輕視貴國一樣,如今遼國之強又在何處?你們不要誤了貴朝皇帝,應當以信義為勝,不可以力為強!”
這時,蒲家奴從兜里取出三封信,交給趙良嗣。第一封是知易州何灌發給金軍的文牒,內容是告知金軍,大宋已收復涿州與易州,不得侵越生事。第二封是何灌向靈丘、飛狐兩縣發出的招降文牒。第三封是趙栩給燕京太傅相公的一封信,信中說女真軍隊殺害良民,應當諭令燕京歸順大宋,不可受辱于女真。
蒲家奴說道:“你看懂了吧?你們這是什么意思?靈丘、飛狐都是山后之地,兩國還沒商量,你們便開始招降,這是什么義理?假如你們想要一兩個小縣,何不向我們寫出書面申請?”
趙良嗣想了想道:“這可能是一個誤會,何觀察發出這樣的文字,可能是他不知道地界。”
完顏希尹說道:“那么趙栩這封信呢?趙栩原來叫董龐兒,我們與他無冤無仇,他什么要誣陷我們殺害良民?這是不是你們朝廷的意思?”
蒲家奴說道:“趙栩不讓燕京漢人歸附女真,就像剛才馬副史不許我軍借路過關一樣,若不是因為有貴朝皇帝的御筆親書,我們根本就沒有什么好說的!”
他們一邊辯論,一邊走出房間,來到庭院里。趙良嗣忽然發現,有兩個人站在門外探頭探腦的。蒲家奴指了指那兩個人,對趙良嗣說道:“那是燕京蕭德妃派來請降的,他們只想留住燕京政權,他們說契丹軍力雖弱,但抵抗宋軍還綽綽有余。”
蒲家奴走過去,當著趙良嗣的面,對蕭德妃派來的兩個使者說道:“我們已經將南京許給了大宋,你們回去告訴蕭德妃和蕭干,不要再與宋軍作戰,以傷害無辜了。”兩個使者連連點頭,唯唯諾諾。
這次奉圣州談判,是宋朝與金國在斷絕往來關系兩年之后的首次正式談判。這兩年間,宋朝國內發生了方臘暴亂,對宋朝打擊很大。大宋皇帝在聯金滅遼收復燕京這一戰略問題上,的確發生過動搖。對此,趙良嗣當然很清楚。因此,對于現在這個談判結果,趙良嗣還是比較滿意的。其實,他最關心的就是收復燕京,而今,經過一番唇槍舌劍,總算是將燕京爭取了下來。
他心情有些激動,當天晚上,他賦詩一首:朔風吹雪下雞山,燭暗穹廬夜色寒。聞道燕然好消息,曉來驛騎保平安。
趙良嗣將這首詩念給馬擴聽了聽,馬擴覺得趙良嗣有些小器,不知大宋未來將面臨怎樣的安危,遂和詩一首:未見燕銘勒故山,耳聞殊儀骨毛寒。愿君共事烹身語,易取皇家萬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