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金人一邊談判一邊進軍,自八月開始,兩路大軍迅速南下,毫無止兵之意。唐恪感到情況很不樂觀,多次提醒宋欽宗:“金人今冬必來。”
打不過又談不攏,怎么辦?唯一正確的選擇,便是三十六計走為上。
唐恪于是密奏宋欽宗,力勸他避敵鋒芒,早日離開東京前往洛陽或者長安,召集天下之兵,與金人開戰。他說道:“唐自天寶而后,屢失而復興者,以天子在外,可以號召四方也。”
唐恪甚至考慮到,京師諸軍可能皆懷戀故土與親眷,不一定愿意護衛皇上離京,于是他又建議,速召四道總管領兵護衛而行。宋欽宗一開始覺得唐恪言之有理,接受了他的建議。
不久,領開封府何栗前來奏事。宋欽宗向何栗說起唐恪的建議,何栗一聽,堅決反對道:“即使當年周室東遷,也沒有唐恪這個建議過分。這就好像不肖之子,要將父祖遺留下來的田宅全都賣掉一樣。”
宋欽宗身旁的內侍們也不贊成唐恪的建議,都不愿離開東京。宋欽宗見眾人都反對離京,遂“幡然而改”。
十一月二十六日,當唐恪再次催促宋欽宗趕緊離京時,宋欽宗很生氣,狠狠地用腳跺著地面說道:“朕當死守社稷!”
這時候,侍御史胡舜陟趁機上奏,彈劾唐恪與聶昌。胡舜陟說唐恪智慮短淺,不能經畫邊事,“今國勢日蹙,誠不可以備位。”又說朝廷若繼續留用唐恪與聶昌這二奸,則“所有政事不修,威刑不振,人材無一可用,將士莫肯用命,不足怪也。”
京城軍民這時候也普遍認為,唐恪是一個俗吏,昏懦無能,人們都想找機會揍他。
這天晚上,唐恪乘轎外出,被百姓發現。人們皆向他拋磚扔瓦,將他照明的燈籠打破。在衛兵保護下,他騎馬才得以逃脫,回家后,當即上書請求辭職。
宋欽宗覺得,唐恪已失人心,不適合繼續擔任宰相,遂免去少宰職務,讓他擔任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一宮使兼侍讀。
唐恪罷相后,宋欽宗任命何栗為門下侍郞,這個職務此前一直由耿南仲擔任。現在,經過宋欽宗重新調整,朝廷執政大臣是:門下侍郞何栗、同知樞密院事孫傅、中書侍郎陳過庭、尚書右丞李回、簽書樞密院事曹輔。尚書左丞馮澥,此時與李若水一起被宗翰留在軍中。
作為軍事主管的孫傅,每日苦思破敵之策。十一月二十七日,他翻開詩卷,試圖從中獲得靈感。他翻開的這卷詩,是宋仁宗時代丘浚的《觀時感事詩》,其中一句“郭京楊適劉無忌,盡在東南臥白云”,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為他見過一個叫郭京的人。王宗濋曾向朝廷極力推薦此人,說此人有奇異才能,可生擒金軍二帥,能將金兵掃蕩無余。但是,此人被唐恪一句話給否定了。現在唐恪已罷相,何栗重回朝廷,何不聽一聽何栗對此人的看法?
何栗聽了孫傅的介紹后,知道郭京所說的那一套,乃奇門遁甲之術。他認為,現在大敵當前,凡是愿意拿起武器與金人戰斗者,朝廷都應該積極鼓勵與大力支持。于是,何栗、孫傅等執政大臣研究決定,撥給郭京錢絹數萬,令他自行向社會招兵。
郭京從一個副都頭,一下子提拔為武略大夫兗州刺史,統制六甲正兵。郭京將天清寺作為軍部,在此大張旗鼓地招兵買馬。天清寺門口豎立著一面大旗,旗上寫著四個醒目的大字“六甲正兵”。
同一天,侍御史胡舜陟又上奏,這次不是彈劾哪位大臣,而是建議宋欽宗趕緊遷都。胡舜陟彈劾過唐恪,認為唐恪智慮短淺,可是,他的這個建議卻與唐恪不謀而合。宋欽宗聽后,令胡舜陟對遷都之事做出詳細分析。
中書舍人孫覿看了胡舜陟的分析后認為,雖有愛君忠國之誠心,但辭不達意,不足以感協圣聰。
于是,孫覿又動筆重寫了一份奏疏:“今春,斡離不擁眾數萬長驅而至,陛下封疆之臣、州縣之吏、防河之兵,望風逃散,無一人致忠效命與抵抗者,遂至京師,如踐無人之境。劫寨之敗,一軍盡覆,將官姚平仲跨一駿馬遁去。當初,金人沒料到堂堂中國之大,而軍事只于此也。
今聞斡離不將由河北、粘罕亦由河東,舉國大入。以臣料之,士馬之眾必數倍于前日。陛下宿將,如種師道已病亡,種師中被許翰以逗留罪名要挾督戰,因不堪其辱,赴敵而死。解太原之圍,李綱頓兵懷州,處千余里之外,不能救,亦已陷沒。李彌大妄殺立威,誅勝捷軍統制官張思政,遂使一軍反側,散去為盜,山東、淮南兩路為之騷然。
臣負責直學士院,受命撰祝冊,禱告河神,望其冬三月河流不結冰。有人獻計,宜聯船數百艘,點火置于河中,可謂兒戲。而郭京獻六甲法,欺騙朝廷,尤為妖妄。臣曾在都堂恰好與郭京相遇,臣問郭京:“學士院、中書省、后街司有十幾人,全都報名參加六甲兵了。他們都是些市井小兒,豈堪戰耶?”
郭京說道:“不用他們打仗,只要他們拾金人頭就行。”臣又問:“那么,用誰去斬金人,而讓他們拾金人頭?”
郭京不答,面色惱怒。當時,翰林學士承旨吳開、給事中安扶、中書舍人李曾、李擢皆在坐。他們聞之,皆相視而嘆息。
而現在,執政大臣認為侍從官妄議沮軍,全都安排上城,分守四壁。大敵當前,朝廷如此措置備敵,其后果實在難以預測。因此,舜陟遷都之議,不為過矣。
譬如,今有千金之子,一聞盜賊入境,立即左手提妻右手挈子,趕緊離家以避賊。為免倉卒之變,可不再顧惜家況。
今金人以百戰百勝虎狼之師,鼓行而來。進無人御其前,退無人躡其后。若想禱祠神鬼,尊信妖妄,而使萬乘之尊端坐九重,等待金人前來,這可真是太危險了!萬一有如金使王汭之言,兩軍既至城外,燔燒州縣,五百里內埽蕩一空,則孤城巋然獨存,何以為國?
伏望陛下審知彼己,奮然神斷。金人之勢如此之強,而朝廷御敵之備卻如此之弱。望陛下采納舜陟遷都之議,不憚旬日之勞,徙建別京,以圖萬全之策,則天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