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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1-04-06  作者:錢十三
宇多山君,你說的沒錯。把血跡藏在血跡里最安全。所以……”說著,島田巡視了一下桌子周圍的每個人。大家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因為不難想像島田接下來要說什么。

“我剛才注意看了各位,好像沒有人受過類似的傷。”

清村聳了聳肩說:“啊!你不會檢查我們每個人的身體吧?”

舟丘情緒激動地喊道:“開什么玩笑!這太過分了!”

島田不慌不忙地說:“我并沒有說要檢查各位的身體。從現場看,并沒有兇手和須崎搏斗的痕跡。顯然兇手是趁須崎不注意時偷襲殺人的。如果沒有激烈的搏斗,那受傷的部位就可以限定在身體暴露在外面的面部、手臂以及女性裙子下邊的腿腳部,不大可能是腹部或背部受傷流血。”

“那就請你檢查檢查吧!”說著舟丘把雙手放在了桌子上,并卷起了袖子,“我可是哪里都沒有傷啊。腳也給你看看?”

“不不,這就可以了。還是請一個女的來檢查吧。”

“想不到您還是個女權主義者嘛。”

“那是不是請其他幾位也把手臂伸出來讓我看看?”說著,島田把自己的黑色運動服的袖子也卷了起來。其他五個人也紛紛卷起了袖子。桌子上擺放了12只胳膊,其情景十分奇特。

宇多山看罷說:“看來沒有受傷的人嘛。”

島田點了點頭說:“沒有手臂受傷的。面部和頸部大家也都相互看到了。”

清村對舟丘說:“你是不是把頭發撩起來讓大家看看脖子啊?”

舟丘狠狠瞪了清村一眼,雙手撩起波浪式的長發說:“那就請看吧!你們都看到了,我可是清白的。”接下來又檢查了一下幾個女性腿部是否有傷。

島田并沒有感到氣餒,接著又說:“那么,只剩下一種可能性……”

舟丘揚了揚眉,打斷島田的話說:“您還有什么招嗎?”

“是的,可能您多少有些反感。好在有宇多山的夫人在。”

桂子面帶狐疑地說:“我?島田君,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還是關于是否有人受傷。既然沒有人受傷,那么地毯上的血很可能是鼻血。”

“鼻血?”清村很夸張地攤開雙臂說,“哈哈!你是不是要請耳鼻喉科出身的人來檢查鼻子啊?”

島田問桂子說:“血能流淌到地板上,說明鼻子出血一定很嚴重。能不能通過鼻腔檢查,查出十多小時前鼻子出血的痕跡?”

桂子面帶難色地說:“這個……我想基本上可以查出來。”

“那就拜托您了。”

“可我又沒有什么工具。”

“那就請您想想辦法吧。”

“那……好吧。可是起碼也得有一個檢查用的燈吧?”

“如果鋼筆手電筒能行的話,我這里倒有一只。”

舟丘從沙發上坐直了身子說:“太過分了!還要檢查什么鼻子。這種有傷大雅的事我才不干呢。”

島田道:“您要是實在不愿意,我也不會勉強您。這里又不是醫院,檢查鼻子的確有點滑稽。”接著,島田壓低聲音,但很嚴厲地說,“那就請您做好被懷疑的準備吧。”

島田回自己的房間拿來鋼筆手電筒交給桂子。桂子對每個人的鼻子做了檢查。開始時很不情愿的舟丘也不愿因此被懷疑,只好接受了檢查。島田站在放有電話機的小柜子旁,看著在沙發那里接受檢查以及等候檢查的“嫌疑人”,那情景多少有些滑稽。宇多山也在下意識地觀察幾個接受檢查的作家的表情。

清村依然是調侃不斷。舟丘撅著嘴,顯得很不高興。林彎著腰,面無表情。鮫島則默默地擺弄著手里的香煙盒。看不出哪個人有異常的舉動。

清村、林、魷島和舟丘依次接受了檢查,但桂子并沒有說發現哪個人鼻子受了傷。宇多山多少有些緊張地坐到了妻子面前。桂子檢查了一下宇多山的鼻子,說:“你的鼻子戮膜狀況不太好,還是不要再抽煙了。”

舟丘下意識地看了看島田說:“就剩下島田君了。”

“啊,是啊。”看來,島田對檢查的結果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他咬著嘴唇,不停地搖著脖子接受了檢查……結果是一無所獲。

這時,清村說:“還有人沒有接受檢查。一個是保姆,再就是女醫生本人的鼻子也不能例外吧?”

桂子聽罷,把鋼筆手電筒遞給島田:“島田君,你能幫我檢查一下我的鼻子嗎?”

“什么?”

“我也不愿因此而受到懷疑。拜托了。”

“可是我又不是醫生。”

“我知道你不是醫生。”桂子把鋼筆手電筒塞在島田手里說,“鼻中隔……就是兩個鼻孔中間的部分。它的前端是軟骨,你把手指頭伸進鼻子探一下就知道了。”

“噢,好吧,我來試試。”《棒槌學堂》

“所謂的鼻血,90的情況是從這個部位流出的血,所以,檢查一下這個地方有沒有血塊或淤血就可以知道鼻子是否受過傷。”

“我明白了。”

桂子靠在沙發上揚起了臉。島田開始小心翼翼地用鋼筆手電筒照著看了看桂子的鼻腔。過了一會兒他搖搖頭說:“不好意思,沒什么問題。”

接下來,一直呆在自己房間里的保姆角松富美也被叫了出來。確認她手臂和腿部沒有受傷之后,又向她做了一番說明,然后查看了她的鼻子。在保姆身上也沒發現什么問題。

這時,清村在一旁冷冷地膘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島田:“我說!鬧劇該結束了吧?靠虛構的推理解決不了現實中的問題。”清村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手扶著桌子,語氣強硬地說,“總之,我堅持認為應該按照宮垣先生的遺囑繼續進行寫作比賽。我也知道一個被殺,一個去向不明,事態非常嚴重。但事實是先生的遺言還沒有失效。當然,如果我們中間的某個人,為了減少競爭對手而殺了須崎,那他的比賽資格將被剝奪。但問題是現在無法確定誰是兇手。”

“可是,清村君!”

宇多山想插話,但清村不讓他插話,繼續說:“這個時候怎么能讓人放棄這巨額遺產的繼承權呢?反正要查出兇手需要靠其他人的幫助。目前,與其這樣傻等著,還不如盡可能地繼續進行寫作比賽呢——這樣對死去的宮垣先生也是一個安慰嘛。”

“可是,清村君!”宇多山抬高嗓門說,“身邊藏著一個殺人兇手,你能夠繼續進行寫作嗎?”

清村不屑一顧地說:“我沒問題。”說著又看了看林和舟丘,“林君和舟丘小姐該不會棄權吧?”

林和舟丘模棱兩可地對視了一下。顯然,兩人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過了一會兒,林慢吞吞地說:“這個,井野不在會不會影響按計劃繼續進行寫作比賽呢?”

清村瞟了一眼島田,說:“他只不過是個協調人。先生的遺囑和錄音就放在他的房間里,所以沒問題。而且……”

島田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推理失敗的情緒中擺脫出來,手指敲打著桌子,一直沉默不語。

清村繼續說:“也許你們會說我對什么事都滿不在乎,或者說我見利忘義。我和島田君不同,對這個事件我有我的看法。”

這時,島田停止敲打桌子,抬起了眼皮。清村接著說:“在虛構的小說里,作者都盡可能地把事件構思得十分復雜,讓讀者摸不著頭腦。而現實生活中情況并非如此。那些出人意料的詭計以及出人意料的兇手是很少出現的。

“島田君所極力主張的‘砍頭邏輯’也同樣如此。他推斷得的確合乎情理,而且很有趣,但推斷畢竟只是推斷,而不是事實,結果剛才大家都看到了。關鍵是對砍頭這件事還可以做出其他許多假設。

“也許兇手只是想把現場弄得更符合實際一些。腦袋沒有完全割下來,或許是因為兇手看見血害怕了,也有可能兇手極度憎恨須崎而故意把尸體弄成那個樣子。”

島田撅著嘴一言不發。

鮫島看了一眼桂子,點上一支煙,說:“那么,清村君,你的看法是什么呢?”

清村哼了一聲,看了看樓梯旁的大門說:“我認為犯人已經不在這個地方了。”他的話引起在場的人一片小聲的議論。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清村,想聽聽他的具體解釋,“我聽了剛才島田君的話,感覺島田君認為井野有可能是因為被殺才不見了蹤影,我看未必如此。”

魷島問道:“那么,你認為井野才是真正的兇手?”

清村淡淡地笑了笑,說:“有人被殺,有人失蹤。而且只有失蹤者的手里才有打開大門的鑰匙。仔細地考慮一下就會發現,最值得懷疑的人就是那個井野滿男。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為什么始終沒有人懷疑到那個井野呢?”

宇多山問清村:“那么,你認為他殺人的動機是什么呢?為什么井野要殺須崎呢?還有那個現場……”

“無論有什么樣的動機都不奇怪。也許由于一個我們所不知道的原因,他對須崎懷有仇恨。我剛才已經說過,也許目前這個涉及到數億日元遺產的寫作比賽,促使他下決心清算以前的仇恨;也許他當初打算殺人后,假裝若無其事地留下來,而一旦實施了犯罪,又非常恐懼和不安,于是他選擇了逃跑。只要掐斷電話線,就可以把我們困在這里,幾天以后才能報告警察。這期間他可以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怎么樣?我的看法是不是更接近實際?”清村雙手叉腰等待大家的回應。

看林和舟丘的表情,好像對清村的說法很感興趣——看清村的眼神明顯有所緩和。島田依然低頭看著桌子一言不發。

魷島點上一支煙,說:“假如你的推測正確,那么剛才島田所提出的‘砍頭論’還是正確的了?”

清村輕輕點了點了頭:“也許吧。如果大家認可我的看法,那么至少到目前我剛才所說的就是井野是兇手的證據。剛才檢查的結果,大家都沒問題,只有井野沒有在場。”

“你說的也有道理。”

兇手是井野滿男……在場的人似乎越來越傾向于清村的看法。

宇多山雖然感到還有一些地方的解釋不太合理,但也傾向于接受清村的看法。他看了看身邊的桂子,只見她正面帶贊同的表情看著其他幾個人——看來她也同意清村的意見。

清村面帶勝利者的表情微笑著說:“因此,我主張至少在寫作比賽規定的時間內,如果沒有人來幫助我們,那么我們就應該按照遺囑的要求繼續進行寫作比賽。”說著,他很自信地看了看其他人,“各位!你們覺得如何?”

舟丘猶豫了一下,雙手搓著白白的面頰說:“我明白了。我也不想輕易放棄這個繼承遺產的權利。”

“林君!你怎么樣啊?”

林眨著小眼睛,略顯不安地說:“啊,好。”

清村很滿意似的攏了攏頭發,依次看了看鮫島、宇多山和島田說:“是這樣,我們三人都希望繼續進行寫作比賽。我想諸位‘評委’肯定會支持我們的。”

第六章第二篇作品

他發現自己一個人在黑暗的迷宮里徘徊。

狹窄的雨道呈灰色,粗糙的墻壁上微弱的燈光在搖曳,腳下自己的影子隨著腳步在不斷地變換著形狀,巨大的腳步聲在回聲的作用下也顯得很不規則。

宇多山感到很奇怪。

(這是什么地方?……)

他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只見長長的走廊看不到盡頭。

(這里是……)

他又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一片漆黑。它仿佛越來越重,在慢慢朝自己壓過來。

(這兒到底是什么地方?)

迷——宮——這里是迷宮?是中村青司設計的宮垣葉太郎的地下迷宮?

(不對!)墻壁上的燈不對。燈光搖擺不定——這不是燈光,也許是火把。迷宮里的走廊是光滑的瓷磚地面,而這里鋪的是石板。

(我這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

他現在站的地方正好是一個十字路口。他看了看兩側的甫道,發現墻上都掛著白色的動物面具。一邊是張牙舞爪的獅子,另一邊是獨角牛頭。

現在該往哪里走呢?往左?還是往右?要不就呆在現在站的地方。

這時,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一陣咚咚的腳步聲。

咚!咚!咚!咚!……

他分不清聲音來自什么地方。

(馬上逃跑。)

直覺告訴他必須馬上逃跑。匆忙中他選擇了右側的雨道。腳有點不聽使喚,差點沒摔倒。他穩了穩身體,然后拼命朝前跑去。

咚!咚!咚!咚!……

他弄不清來者是什么人,只覺得必須逃跑,絕對不能讓對方抓到。兩個腳步聲混在一起在走廊里回響。這時,他又來到了另一個岔路口。這次是三岔路。眼前的路一個朝左前方,一個朝右前方。現在他弄清楚了。這里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迷宮館的迷路。迷宮館里不可能有這樣的三岔路。

身后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宇多山來不及回憶自己是怎樣從迷宮館走到這個迷宮里來的。他選擇了右側的路。他在雨道里拐來拐去,最后終于來到了一個門前。

門上邊的銅牌上寫著:“mivotauro”

看到這幾個字,宇多山感到很奇怪:這個名字我知道。這不是那個房間嗎?如此說來,這里還是迷宮館里的迷路。

咚!咚!咚!咚!……

腳步聲逼了過來。對方仿佛對自己的舉動了如指掌,自己走到哪兒他就追到哪兒。宇多山急忙打開門跑了進去。屋子里躺著被殺的須崎……

只見清村淳一揚了揚手和他打招呼說:“你好!宇多山君。”接著又問,“你臉色不太好,發生什么事情了?”

幾個作家坐在沙發上愉快地交談著什么。林宏也、舟丘圓香,鮫島也在。而島田潔和桂子則靠在對面的墻上,奇怪地看著他。宇多山弄不清這是怎么回事,不安地往周圍看了看,左前方的地毯上還躺著須崎的尸體,仰面朝天,歪著腦袋,奇怪的是原來的那個牛頭不見了。

“各位!這是怎么回事?”他話音還沒落,突然背后“咣當”響了一聲。

宇多山大吃一驚,回頭一看,發現門外站著一個人。不,嚴格地說是站著一個怪物。只見那個怪物有兩米多高,渾身是毛,一身的橫肉,脖子上長著一顆黑色的牛頭。

這時,須崎斷下來的腦袋忽然聲音沙啞地開口說:“我們都是供品,是供奉給神的供品。本來供品需要七個男童和七個女童。”

清村接過他的話淡淡地說:“結果發現既不是男童也不是女童,所以神生氣了,對吧?而且數量也不足。那又有什么辦法呢?”

牛頭人身的怪物的玻璃球假眼閃著光,粗壯的大手高高舉起了滴著鮮血的斧頭。

(是做夢。)

宇多山覺得這是在做夢。沒錯,這肯定是在做夢。可是怪物舉起的斧頭并沒有停下來。

(夢!)

怪物手中的斧頭在慢慢地往下落。

(夢!)

他眼前一片紅色。

(夢!……)

宇多山被自己的喊聲驚醒了過來。但腦子里依然是夢中的情景。他搖了搖腦袋,希望能把噩夢驅散掉。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發覺出了一身冷汗,呼吸急促,心臟還在坪評跳個不停。

(怎么搞的。)

屋子里只有通過玻璃天花板透進來的一點光線。他做了個深呼吸,模模糊糊地發現對面有個人在注視著自己,頓時渾身又緊張起來。仔細一看,原來是墻上穿衣鏡中自己的影子。

(哎呀!我這是怎么了。)《棒槌學堂》

死一般寂靜的房間里,空氣令人窒息。他起身打開了換氣扇,順手拿起桌子上的香煙點上了一支。他看著冉冉上升的煙霧又陷入了沉思。

(目前這樣行嗎?任其這樣下去行嗎?)

一種不安的情緒在他心中慢慢彌漫開來。

當時,大家同意按照清村的意見繼續進行寫作比賽。之后聚在大廳里的人下午快5點的時候解散,三個作家各回自己的房間繼續寫他們的小說。計劃晚上8點鐘在大廳里吃晚飯。保姆還沒有從恐懼中恢復過來,堅持要回家。鮫島耐心地向她說明情況,這才好不容易答應再給大家做一頓晚飯。后來,鮫島回自己的房間換衣服,宇多山和桂子依然留在大廳里無所事事。島田也不說回去換衣服,還是一身運動裝。他坐在桌子旁雙手撐著下巴,一動不動地盯著桌子。看樣子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打噸。

8點多,宇多山簡單地吃了點角松富美準備的晚飯,從酒柜里拿了一瓶威士忌催促桂子回房間。這時,島田突然抬起頭說:“宇多山君!”

“什么事?”

“你真的認為井野是兇手,并且已經逃跑了嗎?”

宇多山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想說“是的”,但又在心里問自己是否真的相信這一推斷。于是只好模棱兩可地說:“可能吧。”

島田皺了皺眉頭,小聲說:“可能大家都希望這是真的吧?我認為清村君的看法,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順理成章的。可以說是最合乎邏輯的解釋。但從另一方面看,這種看法太過于容易。”

“你說的這點我不太清楚。”這是宇多山當時的真實想法。

“可是,宇多山君。”

“對不起,我實在太累了。此時我什么也不想考慮。”這也是他的真實想法。宇多山看了看桂子,她也顯得很疲勞,他想快點回房間休息一下再說。

“宇多山君!”島田叫住起身告辭的宇多山說,“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有沒有從宮垣先生那里聽說過這座房子里有什么機關?”

“機關?”

“對,就是說有沒有像暗道或暗室這樣的地方。”

“這個……”宇多山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想,可能島田想起了那個建筑師才這么問的。他印象中中村青司好像是喜歡在設計上搞一些機關什么的。但關于這座迷宮館,他從未聽說過有什么機關。

告別島田離開大廳時已經是快晚上9點了,剛巧這時魷島走了進來,夫婦倆和鮫島打了個招呼就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宇多山握著桂子的手說:“真難為你了,出了這么多事,你的身體不要緊吧?”

“還可以,沒問題。”

“你怎么看這件事?”

“我怎么看?”

“我說的是剛才島田君說的那句話。他說我們只是希望清村君的分析是真的。”

“這個我也不太明白。”桂子嘆了口氣,“不過,他說是那么說,檢查了鼻子不是一個可疑的人也沒有嗎?只有井野沒有檢查。所以……”

“你說的也是。”

宇多山建議今晚兩人住一個房間,但桂子笑了笑說:“一個人住沒關系。兩個人睡一個單人床太擠,何況肚子里還有個孩子,加起來就是三個人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

萬一犯人井野藏在這座房子的什么地方怎么辦?或者雖然他逃了出去,如果他再回來怎么辦?這座房子的鑰匙可全掌握在他的手里。讓桂子一個人住一個房間太危險了。

宇多山把上述擔心講給桂子聽。可是桂子卻說:“我可以從房間里面把門插好,而且我感到從任何方面來講,我都不應該是兇手襲擊的對象。”

“那你一個人不害怕嗎?”

“那倒不是一點也不害怕。不過我不在乎。我們住在一起,你就抽不成煙了,宇多山君你受得了嗎?”

最終桂子還是一個人回了她自己的房間。臨分手時,宇多山再三囑咐她務必多加小心,有什么情況就大聲喊叫。說罷,他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他感到自己從精神上到上都疲勞到了極點,拿回來的威士忌也懶得喝就倒在了床上,關上臺燈,剛閉上眼沒幾分鐘就迷糊了過去。

(幾點鐘了?)

宇多山忽然驚醒過來,抬手看了看手表。他按了一下手表上的燈光按鈕,手表上淡黃色的數字顯示現在是凌晨1點4o分。

(這樣下去行嗎?)

黑暗中,宇多山在苦苦思考著。睡了幾個小時后,他覺得原來的那種疲勞感已經得到了緩解。經過一番冷靜的思考,他感到不能再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了。

(你真的認為井野是兇手,并且已經從這個房子里逃跑了嗎?)

他又想起島田的話和自己當時不知如何回答的情況。

“砍頭的邏輯”證明剩下的七個人(加上保姆角松富美八個人)中沒有兇手。可是,萬一在島田提出的邏輯之外有一個犯人怎么辦?

也許犯人只是單純出于對須崎的仇恨,才把他的尸體搞成那個樣子;也許犯人并非出于什么仇恨,不是理性的行為,而是單純地出于一時的發狂才殺了須崎;也許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而殺人。清村的看法的確像島田說的那樣,“順理成章”但“過于容易”,不能完全否定殺人者另有其人。

也許須崎的被殺還是和圍繞巨額遺產繼承權進行的寫作比賽有關。對!幾個作家中數須崎最具獲獎的實力。說實話,宇多山自己內心也是這樣看的。說不定力主井野是犯人的清村才是真正的犯人,要不就是看上去老實的林,也許一看到尸體就嚇昏過去的舟丘才是兇手。如果再加上其他一些不為人知的殺人動機,那么可能的殺人者就更多了。

魷島、島田,還有那個保姆,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人說不定都有可能帶上面具去殺人。客觀地說,連桂子,甚至宇多山本人也可能……

如果井野不是殺人者,那么至今不見他的蹤影,說明他很可能早就被殺人犯按計劃殺害了。這樣一來,殺人犯就控制了整座房子的鑰匙。他覺得在這種狀態下,無論如何尊重宮垣的遺志,無論如何借口無法和外界取得聯系,再繼續進行比賽都是不正常的。無論如何,現在有一個人被殺了。無論有什么理由,這都是不正常的,是不能允許的。

宇多山拿起桌子上的威士忌喝了一大口,嘟嚷道:“不能允許!必須想個辦法。”他想,難道大門真的無法打開嗎?哪怕是把大門里面的格子門用家具什么的打破也好;或者像島田說的,如果有個暗道什么的就好了。

目前首先需要考慮的是想辦法逃出去,而且這種不正常的寫作比賽必須立即停止。一旦有了這個念頭,各種念頭都跟著產生了。也許宇多山自己的心理狀態也已經開始不太正常起來。

他披上皺皺巴巴的外衣,又喝了一口威士忌。他感到自己已經有了一點酒意。

(總之,要先找他談談。)

此時所想到的“他”是指清村淳一。

(必須首先說服他。)

力主繼續“比賽”的是清村,極力反對想辦法和外界取得聯系或逃脫的也是他。總之要先和他談談。對!必要時還可以用放棄做評委的方式來阻止他繼續進行比賽。

他又看了看手表,快凌晨2點了。這個時候,清村應該在自己房間的打字機前。他拿定主意,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走廊里的燈還亮著。他從褲子口袋里掏出那張平面圖,確認了一下去清村房間的路線。他走了幾步,又下意識地停住了,往周圍聽了聽,一點聲音也沒有。他這才放心地往前走去。腳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可能是由于目前的身心狀態不好,喝酒特別容易醉吧。沿著走廊拐了幾個彎后,宇多山來到了和大廳成直線的走廊。

土黃色的墻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盞電燈在閃著黃色的光。地板是咖啡色的,頭頂上是玻璃天花板。——這里確實是迷宮館的迷路。

(我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現在自己肯定不是在做剛才的夢。

(我們是獻給神的供品。)

他耳邊又響起夢中須崎那沙啞的聲音。

(是獻給迷宮里怪物的供品……)

他像是被自己的腳步聲追趕著似的越走越快。沿走廊往南走到盡頭,他又停下來聽了聽。四周依然是靜悄悄的。他總覺得有個人在自己身后跟著。他走那個人也走,他停那個人也停宇多山從走廊的盡頭處折回往北走。左側是并排16條小一點的走廊。每條小走廊的墻上各有16個白色的面具。

從第一條小走廊拐進去就是島田住的名叫“考卡洛斯”的房間。他現在在干什么呢?

宇多山忽然想把島田叫上,兩人一起去見清村。但他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覺得還是先自己一個人去見清村好,他總覺得好像這是他的使命。

他看了看平面圖,確認了一下清村的房間。清村的房間在第13條小走廊。宇多山數著墻上的面具慢慢往前走。沒有眼睛的白色面具在微弱的燈光下表情顯得很奇怪。

第六、第七、第八……

(清村會作出什么反應呢?)

也許他會像以往一樣,對宇多山的勸告不屑一顧:“事到如今你胡說什么呢!犯人是井野。而且他已經不在這座房子里了。”

可是,清村心里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嗎?也許他內心并不完全相信他自己的看法。也說不定他自己才是殺人兇手……

(就是這里。)

宇多山看了一眼墻上張牙舞爪的獅子標本,走到小走廊的盡頭再往左拐,接著再向右拐道口再向左拐。就這樣左拐、右拐、左拐、右拐……,最后來到了一個紫黑色的門前。他想看看門上的銅牌,卻發現門上面的銅牌沒有了。

(來這里的當天,清村說沒說過他門上面的銅牌沒有了?)

他心里覺得多少有點不對勁。這種感覺并不是因為門上面沒有銅牌,總覺得還有些別的什么。

“清村君!”他輕輕敲了敲門,“我是宇多山。這么晚了還來打攪你,實在抱歉。”

屋子里沒有反應。停了一下,宇多山又稍微用力敲了敲門:“清村君!”還是沒有回應。他仔細聽了聽,房間里一點動靜也沒有。從門縫里也看不見里邊的燈光。

已經睡了?不太可能。離寫作比賽結束的時間只剩下三天了。雖說清村寫東西速度快,但這個時候也不可能安心地睡大覺。是不是去其他房間了?例如大廳或娛樂室……

他感到有些失望,但還是有意無意地擰了一下門把手。宇多山這才發現房間沒有鎖。他感到有些奇怪。即便井野是犯人,并且已經逃跑了,發生血案的當天晚上睡覺不插門,或不鎖門外出都不是神經正常的人能做得出來的。清村不會傻到這種地步。

那么……

宇多山禁不住推開了門。

“清村君!”他邊喊清村的名字,邊摸著打開左邊墻上的電燈開關。他似乎有一種預感——清村的尸體就躺在眼前。但是,房間里空無一人。

“清村君!……”

桌子上的打字機開在那里。

(去廁所了?)

他快步跑到廁所門口敲了敲門,打開看了看,廁所里沒有人。看來他還是去了什么地方。可是,這個時候清村會去什么地方呢?

宇多山心里頓時不安起來。他戰戰兢兢地走到桌子旁,伸手摸了摸桌子旁的轉椅,椅子是冷的,看樣子清村離開房間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打字機旁邊放著這座房子的平面圖。既然出門不帶平面圖,有可能去的地方不是大廳就是娛樂室這樣一些容易找的地方。他看了看打字機的顯示器。顯然清村關燈離開房間前在寫他的小說。

事關宮垣葉太郎的遺產繼承權的“有史以來最昂貴的懸賞小說”——以迷宮館為背景的偵探小說。作品中發生的殺人事件的被害人就是作者本人。在清村的小說中被害人就是清村,清村會在他的小說里怎樣寫他自己呢?這個暫且不說。他現在究竟在哪里呢?

(現在……)

也許應該先去大廳和娛樂室看看再說。

“黑暗中的毒牙”

宇多山無意中看到了顯示器上部的一行標題。毒牙?……

(莫非?)

這時宇多山心里產生一種直到剛才還沒有想到過的恐懼感,他帶著恐懼感讀了清村寫的小說的開頭部分。

黑暗中的毒牙

女人在等待男人。

黑夜。

沒有燈光的房間里。

黑暗中一點聲音也沒有。

她很清楚現在自己在做什么。她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成功,但也不能害怕失敗。

希望——對!只有贏得這場游戲。

門外邊一個男人說:“屋里有人嗎?”

“請進!”她故意把回話速度放慢了,“門沒有鎖。”

男人擰動門把手走了進來。

男人發現屋子里沒有燈光,吃驚地說:“哎呀!怎么這么黑呀?怎么不把燈打開呀?”

女人回答說:“我喜歡黑暗呀。而且,這樣還可以看見星星呢。”

玻璃天花板外邊的星星閃著淡藍色的光。

“哈哈!在星光下的地下室里約會,這很有情趣嘛。”男人逐漸適應了房間里的黑暗,他背過手去把門關上。

女人往桌子上早已準備好的杯子里倒上酒,把其中一杯遞給男人說:“先喝杯酒再說吧。請!”

“謝謝!”

“我說!你知道這個房間的名字嗎?”

“這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門上面的牌子上不是寫著嗎?叫‘梅蒂婭’,對吧?”梅蒂婭——這是這座房子里每個房間的名字中的一個。它們都是希臘神話人物的名字。

“那你知道梅蒂婭是什么人嗎?”

“妖女梅蒂婭。”

“對。她是科爾基斯國王阿耶特斯的女兒,是個有魔力的女人。她遇到過許多男人,后來和雅典娜的國王艾格烏斯結了婚,曾企圖殺死他的兒子特賽烏斯。”

“這兒就是那個梅蒂婭房間,而你住的房間就叫特賽烏斯。”

“來!干杯!”說著女人舉起了酒杯。

“你怎么給我講這么奇怪的事情?”黑暗中男人的臉顯得很不自然。他問女人說,“這酒里該不會有毒藥吧?”

女人微笑著說:“這個嘛,隨你怎么想。”

宇多山來不及細想,立刻從房間里跑了出來。

(不至于發生這樣荒唐的事情吧?)

他想努力打消這種念頭,可是這種念頭卻越來越強烈。

(梅蒂婭,毒殺特賽烏斯的妖女……)

開在那里的打字機。寫了一半的小說。沒有上鎖的門。空無一人的房間——

他又回到了剛才左側有1條小走廊的大走廊上。清村小說中提到的那個有問題的房間“梅蒂婭”應該在清村的房間“特賽烏斯”的南邊,就是昨天和島田一起尋找井野時去過的那個空房間。他記不清是哪條走廊了,于是急忙打開平面圖看了看,然后朝右邊的走廊跑去。可是,不久他就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宇多山重又打開平面圖。

(應該是這個地方嘛。)

他又向右拐,從與清村住的房間隔了兩條小走廊的地方拐了進去。迎接宇多山的是墻上掛著的獨角牛頭面具。牛頭上的白色眼睛在一直盯著他。他跌跌撞撞地在小走廊里拐來拐去,有幾次差點撞到墻上。最后終于來到了他要找的房間門口。

“啊!”

宇多山驚叫了一聲,差點沒有暈倒過去。名叫“梅蒂婭”的房間房門大開,屋子里開著燈,而且——他看到房間的中央一個男人直挺挺地趴在那里。從牛仔褲和淡紫色的襯衣看,是清村淳一。

“清村君!”宇多山感到一陣眩暈,仿佛處于一個現實和虛幻的夾縫中。他向前伸著雙手,朝房間里跑去。那姿勢就像是在空中漂浮著一樣。

“清村……君!”

趴在地上的男子一動不動。宇多山屏住呼吸,從旁邊仔細看了看他的臉。他的臉上充滿了痛苦,雙手死死摳著咽喉。宇多山用顫抖的手摸了摸他的手腕——人已經死了。他朝房間的四周打量了一下。和昨天與島田一起來時沒有什么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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