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孩
紙上是整齊的幾行字,可在這之后,馬格納斯爵士就開始焦躁起來。紙上潦草地畫了幾道線,線條交錯,寫字人的憤怒躍然紙上。龐德把這張紙遞給弗雷澤。
“一個女孩?”弗雷澤不解地說道。
“這些似乎是打電話的時候記錄下來的,”龐德提示道,“‘w’可能代表了什么。請注意,w是小寫字母。還有某個女孩?也許這就是他們談話的主題。”
“看來,他似乎對談話內容不太滿意。”
“確實。”最后,龐德的目光落在一個空信封上,旁邊擺著的一定就是丘伯剛才提到的那封信,它位于桌子的正中央,上面沒有地址,只有一個名字——馬格納斯·派伊爵士——黑色的墨水字跡。信不知已經被誰粗魯地撕開了。龐德掏出一條手帕,用它拿起信封。他仔細地檢查了信封,接著又小心翼翼地拿起旁邊的信件。信是用打字機打印出來的,收件人是馬格納斯·派伊爵士,上面標注的日期是一九五五年七月二十八日——正是謀殺發生的當天。他讀道:
你以為你可以逃脫嗎?你還沒出生,這個村莊就存在了,你死后它還是會在這里。如果你以為你可以用你的健[4]筑和你賺的錢毀掉它,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如果你還想在這里生活,如果你還想活命,就好好想想,你這個渾蛋。
信上沒有署名。他把它放回桌上,好讓弗雷澤能看到。
“無論是誰寫了這封信,他不會寫‘建筑’這兩個字。”弗雷澤評論道。
“他也可能是一個殺人狂。”龐德輕聲補充道,“這封信似乎是昨天寄出的。馬格納斯爵士在收到這封信后的幾個小時后就被殺了——如信中所威脅的那樣。”他轉頭看著警探,“我猜想這案子或多或少與施工圖有關。”他說道。
“沒錯,”丘伯附和道,“我已經給拉金蓋德沃的人打過電話。他是巴斯的一家開發商,似乎與馬格納斯爵士有某種關聯。今天下午我就會過去,你若是感興趣,也可以加入。”
“你太慷慨了。”龐德點點頭。他還在專心致志地研究那封信,“我感覺它不知哪里透著些古怪。”他說。
“我想,這次我可趕在你前頭了,龐德。”警探笑容燦爛,沾沾自喜地說,“雖然信的內容是打印的,信封卻是手寫的。你沒準在想,如果寄信的人想要隱藏身份,這簡直完全暴露了。可我猜測,他先是把信封上,這才想起需要在正面寫上收件人的名字,可這下卻不能用打字機打了。我就經常這么干。”
“也許你說得沒錯,警探。但這不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
丘伯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但站在桌子對面的詹姆斯·弗雷澤卻知道他不會這么做。
他果然沒猜錯。龐德的注意力已經再次轉向了壁爐。他從夾克口袋里取出一支筆,在灰燼中檢查,果然有所發現。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東西揀出來。弗雷澤湊過去,低頭一看,只見是一片紙,和香煙牌差不多大,邊緣燒焦了。這就是與龐德共事時,他最享受的時刻。丘伯永遠都不會想到去檢查壁爐。這位警察只會粗略地在房間里看上幾眼,叫人來取證,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可龐德卻找到了一條線索,也許會讓案子有所突破。殘缺的紙上也許會寫著一個名字,即便是寥寥幾個字母,也能提供一個手寫樣本,沒準就能透露誰曾來過這個房間。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在這樁案子里,紙片上空空如也,即便如此,龐德似乎也沒有泄氣,絲毫不為所動。
“你看,弗雷澤,”他大聲說道,“這里顏色有些不太一致,像是污跡;而且,我認為,它可以幫助我們鑒別至少一部分指紋。”
“指紋?”丘伯聽見這個詞,立刻湊了上來。
弗雷澤又端詳了一下,發現龐德果然沒說錯。那片污跡呈深褐色,他的第一反應是咖啡濺上去的。但與此同時,他又看不出與這案子有任何明顯的關聯。任何人都可能撕下一張紙,把它扔進火里。馬格納斯爵士自己也有可能這么做。
“我讓檢測室看看,”丘伯說,“他們還可以幫著鑒別一下那封信。可能是聯想到之前的入室盜竊案,我下結論太過倉促了。”
龐德點點頭。他直起身體,“我們必須得找個地方住宿。”他突然宣布道。
“你打算留下來?”
“如果你允許的話,警探。”
“當然了。我相信女王的軍隊酒吧里還有空房間。那是教堂旁邊的一家酒吧,不過他們也提供食宿服務。如果你想找正規的旅館,最好還是去巴斯。”
“待在村里會更方便一些。”龐德回答。
一想到鄉村小旅館里凹凸不平的床鋪,簡陋粗鄙的家具和水花四濺的浴室水龍頭,弗雷澤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可偏偏這些往往還是熱情好客的當地人的一份心意,讓你無法拒絕。除了龐德付給他的報酬之外,弗雷澤沒有積蓄,只能靠那點兒錢勉強度日。但這并沒有阻止他追求奢侈的享受。“需要我先去看看嗎?”他提議。
“我們可以一起去。”他轉頭看著丘伯,問道,“你什么時候去巴斯?”
“我預約了兩點鐘去拉金蓋德沃,我們可以直接從那里去醫院探望派伊夫人,如果你愿意的話。”
“那太好了,警探。我必須要說,很高興能再次與你合作。”
“一樣。我很高興見到你,龐德先生。無頭尸體還有所有糟心事!從接到電話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樁案件正合你胃口。”
他又點了一根煙,向停車的位置走去。
讓弗雷澤頗為懊惱的是,女王的軍隊酒吧只剩下兩個空房間,龐德甚至都沒上樓看,就訂下兩間房。它們也如預想中一樣糟糕,地面傾斜,空蕩蕩的墻上辟出一扇小小的窗戶。透過窗戶,可以看見村里的廣場。龐德眺望著遠處的墓地,沒有絲毫怨言。相反,不知道是看到了怎樣的一幕,竟令他有些忍俊不禁。他也沒有抱怨房間不夠舒適。弗雷澤剛開始在坦納公寓工作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偵探睡覺的地方竟然是一張單人床;更準確地說,是一張金屬骨架的簡易便床,毛毯整齊地疊放在床上。雖然龐德之前結過婚,可他卻從沒提起過他的妻子,也從未對追求異性流露出絲毫的興致。即便如此,在倫敦街頭那樣一座精致的公寓里,他樸素節制的生活反而顯得十分我行我素。
他們倆在樓下吃了午餐,然后出門。村莊廣場的公共汽車候車亭附近圍著一小群人,弗雷澤卻感覺他們不像是在等車。顯然,有什么勾起了他們的興致,他們眉飛色舞地交談著。他確定,龐德會想要過去看看他們在大驚小怪什么;但在這時,公墓里忽然冒出一個人,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來。從他身上穿的牧師襯衫和項圈領可以判斷,他是一名牧師。他身材頎長瘦削,頂著一頭凌亂的黑發。弗雷澤看見他扶起一輛倚靠在墓地大門上的自行車,推著它到主路上,車輪一轉就吱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