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莫名其妙地變暗了,頭頂忽然有雨水落在地上,周圍的聲音消失之后,時間似乎變得很漫長。
仙鶴在他的手中如一道膨脹起來的霧氣一樣流動著,鉆進了戟狼遞來的香爐中。
“老朋友,見見面吧。”
煙霧消散了,城中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殺死神王!攻占神界!”
這些聲響瞬間淹沒了城池,像是潮水一樣翻涌著,滾動到他們身邊,太陽神吞日高舉手臂,加入了這場歡呼,這呼喊的聲音越來越大,他聽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作響。
寧天霄聽著這些聲音,卻覺得一切都很遙遠,他很彷徨。
細雨落在他的臉上,哲思者明后穿越無數個人安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明后驅馬來到他的身邊:“該進城了。”
他這才發現他們原來還站在城外,城內的居民夾道歡迎,銅色的城門在前方大開。
寧天霄拍了一下馬背,走進了城里。
城中的細雨隕落,卻空無一人,地上的血水沒過馬蹄,他回頭,發現原本跟在自己的十一神與戟狼全都消失了。
白馬嘶鳴了一聲,忽然前蹄立起,用力甩動著腦袋,把他甩了下來。
寧天霄站在血泊當中沉默前行,血液濃稠無比,散發著鐵銹的味道,城中大部分的房子都空了,偶爾有看到他的人,卻也只是沖著他發出憤恨的怒吼。
寧天霄沉默地接受那些怒罵,他們把手里的東西砸向寧天霄,卻只是穿過了他,落在虛空當中。
他終于聽到了一絲聲響,他踩著血泊,走進一座高宅之中,高宅的正中央種了一棵梧桐樹,淡紫色的梧桐花簌簌下落,樹下倚著一個年輕的女人,這是年輕時的波利,她自甘墮落,加入了十二神組織。
女人睜開眼,倦怠地看著他,很快又笑盈盈地問道:“宮止?你回來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發髻,在前方引路,衣角拂過地上的小野花,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是踩著血泊前行的。
白色的小野花上濺著無數血點,雨水不斷落下,卻洗不掉這些血色。
波利時常回頭跟他說話,她挑了很多好玩的事情,沒有說他們的敗績,也沒有說他們現在是如何艱難,也沒有勸他好好想想。
她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原本這么凌厲的一個妞,愛上人的時候也變成了這樣。
波利引他走到了一扇大門之前,門上繪畫著森羅地獄,惡鬼用閘刀砍下作惡者的頭顱,有人在油鍋當中嘶喊,閻王坐在高處欣賞著這一幕。
寧天霄把手放在波利的肩膀上,輕聲說道:“你離開這里吧。”
雖然他知道這一切根本不會改變。
波利像是沒有聽到,她把手放在門上,開開心心地說道:“宮止回來了!”
兩扇沉重的門嘶啞地喊叫著打開,下一瞬間,波利的身影也消失了,門內一片漆黑,只有一點零星的燈光高懸在頭頂。
桌子上、橫梁上的灰塵隨著他的到來而在空氣當中流轉。
這里沒有人。
說謊的人嘿嘿地笑著:“是啊是啊,這樣不好嗎?我們平分這個世界,不好嗎?”
柳佞對著人頭吹了一口煙:“那你們拿什么向我們保證,最后平分的不是惡鬼和你們?”
“我們有辦法誅殺惡鬼。”
“你拿什么保證?”
說謊的人繼續嬉笑道:“哎呀呀,我們的殺手锏,怎么可能會輕易說出來?”
善良的人沉默了片刻,說道:“誅殺惡鬼會加速我們的墜落,但我們一定會贏的,我們為此要已經準備了七百年。”
她說這句話的語氣像是一個準備以身殉道的女斗士,柳佞噴著煙霧:“具體說說,否則我們不會相信你們的,你們有看得到我們這里的眼,我們卻沒有通往你們世界的眼,這不公平,我們雙方的籌碼應該是均等的。”
善良的人再次沉默,她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老的人。
那雙瞳孔已經淡成了淺梧桐色的老頭直視著柳佞,毫不客氣地問道:“何人?”
神王很害怕柳佞會直接扔出一個“你爹”來。
當年柳佞在街頭踩小混混的時候,就是這么狂放不羈,他通常是一腳踩住對方的頭,一手拿著煙桿,另外一只手拿著拐杖:“既然你爹不肯教你做人的道理,那我想你今日也不介意多一個父親。”
小混混怎么怒吼掙扎,都被柳佞用巧勁一拐杖拍在地上。
柳佞的手里還提著刀,他真害怕柳佞一生氣把雙頭獸捅死了,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宮止能建立雙方的聯系了。
“神王的老師,柳佞。”
聽到柳佞的回答,神王長出了一口氣,而面對柳佞,老的人似乎也一改往日的嚴厲,他正視著柳佞,說道:“惡鬼妄圖加速吞并我們的城市,我們準備借用滿月行道的力量誅殺惡鬼,這種力量,連神都無法抗衡。”
“什么是滿月行道?你們的計劃?”
“類似于你們所在界的滿月,此時規則至高,誅殺一切行路的人、神、鬼。”
柳佞冷笑一聲:“他們又不是傻子。”
“我們正在修建偉大的防御工事,當他們進入我們的外城時,城門封閉,惡鬼無處可躲。”
“外城?你們的外城有多大?”
“足以容納一半的惡鬼。”
“一半?剩下的那些呢?”
老的人沉默不言。
柳佞毫不客氣地說道:“不要指望我能幫你們殺惡鬼,我最多只會在你們來到檐鏡道的時候點燃滿地的炸藥把你們都送上西天。”
老的人目光瞬間變冷了:“如果我們來的地方是漆鶴道,你也敢這么做?”
“我相信犧牲整個帝都把你們全都殺了會是值得的,您覺得呢?神王?”
“不要威脅我們。”老的人冷冷說道,“你們沒有眼,而我們有。”
柳佞忽然飛速地出刀,刀尖精準地割開獅子頭的其中一只眼,柳佞大笑了一聲,問道:“現在呢?”
在這一瞬間,神王忽然覺得柳佞的身影無比偉岸,仿佛又回到了他們稱霸街頭的少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