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去神廟,求問未來諸事,問完之后,他走到神廟的院子里,忽然想起一個朋友也在此處,他走過了一架石橋,橋的兩端,原本雕刻著石獅子,他把手放在石獅子上,發現石獅子竟然變成了玉做的。”
“他說,他當時猶豫了片刻,以為是光的原因,但還是往前走了,他發現這座橋很長,比之前長太多了,之前只需要五步,但他走了二十步,橋邊長著奇異的花草,他以前從來沒見過,過橋之后,原本應該是院子的地方,變成了一片青石板。他看到一串紅燈籠,很多穿著華貴的人,沿著街道散步。”
百曉生飛速做筆記,寧天霄神情凝重,劉大川也在反復思索,這個地方究竟是哪。
神界有一千八百個地方跟他描述的很像,人界則是有三千多個。
“屋脊上躺著鎏金的巨獸,所有夜空上的星星都壓得很低,他說這是他一輩子沒見過的宏偉和壯麗。有的孩子沿街叫賣糖,跑到了他的面前。他掏出錢來想買幾個,那個孩子卻害怕得跑開了,說自己看到了妖怪。街頭的所有人都被驚動了,幾乎是在一瞬間,整條街就空了。”
“士兵扛著槍和盾追了出來,他落荒而逃,但他發現,回頭已經無法找到那座橋,而是另外一座,紅色的橋,橋上雕刻的是蛇尾的巨獸,每一雙眼都透露著狡猾和刁鉆,他慌不擇路地跑到了橋上去,恐懼卻令他退了回來。”
神王半睜著眼,意識模糊,小宦官緊緊抿著嘴,用心地記著每一個細節,戟狼說過,不能犯錯,一個小錯誤都不能犯,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是拯救他們的關鍵。
神王的鼾聲響起,打斷了說謊的人。
柳佞的頭上頓時青筋暴起,百曉生憤怒地折斷了筆桿摔在地上!
好在說謊的人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繼續說道:“所以他從橋上屁滾尿流地跑了下來,躲在了其他地方,他在那里呆了兩個白天,才再一次看到那座白色的橋,終于回到了神廟當中。”
“可是。”說謊的人滑稽地一笑,“你知道他回來的是什么時候嗎?”
沒有人回答。
說謊的人沖著小宦官說道:“喂喂,你來回答。”
“我?我不知道。”
“試著說一個。”
“是惡鬼進城的時候?”
“不,是滿月行道的時候,他又在神廟里‘消失’了一個日行道,到了月行道的時候,惡鬼進神廟當中拜謁,他已經三四天沒吃東西了。怎么樣,好玩嗎?”
說謊的人看向的是小宦官:“精彩嗎?好玩么?有問題想問我嗎?”
“我不懂......神廟如果是庇佑你們,為什么此時又庇佑惡鬼呢?”
“這就是神廟之所以是神廟啊,它是無善無惡的。”說謊的人感慨道,“多么偉大的境界,多么值得贊頌的無私,你說對嗎?”
“對......對吧。”
“別緊張,還想繼續聽故事嗎?我肚子里有很多故事。”
小宦官誠惶誠恐地看著他,半晌之后,說:“想。”
“那我們以后約定一下,神王睡了之后,你來找我,我給你講故事,怎么樣?”
小宦官沒有回答,他拿了一張薄毯子,披在神王的身上。
百曉生滿頭是汗:“要么這個地方根本不存在!要么這個地方在神界或者妖界!”
柳佞也瞇起眼,仔細地思索著神界是否有這樣一個所在。
露臺的風雨在傳音鏡中遠逝,隴青矯健地跳下露臺,在黑夜中仿佛一只在低空飛翔的黑色燕子。
“有見過相貌奇特之人的記錄嗎?”寧天霄問道。
劉大川搖頭,百曉生則是說道:“在平秦道有,但是根據當地人的描述,這個奇怪的人,應該是波利,或者是十一神之一。”
柳佞緊緊捏著煙桿,片刻之后嘆了口氣,說道:“我想不起來有這么一個地方,他說的東西太籠統了。但是我們現在差不多可以確定,所謂的‘神廟’,或許就是對方‘領主’的所在地。”
寧天霄緊接著問道:“那么,老的人既然能進入神廟,是不是說明?”
“不不不。”百曉生否認,“不能說明,因為惡鬼也曾進入神廟,求取命運的答案。”
“也對。”寧天霄嘆了一口氣,“不過,這個領主為何要看著自己的領土墮落,不加阻止?”
“你忘了,惡鬼禁止內斗。”柳佞冷笑道,“他想在惡鬼當中找到一個反對惡鬼的維衡者,幾乎沒有可能吧。”
“那么現在神王又被他們欺騙了?”
“不不不。”柳佞也否認了,“你往好處想想,我的那位學生,只是睡著了,他根本什么都沒聽進去。”
寧天霄嘀咕了一句這叫什么往好處想:“有用的東西還是太少。”
“或許只是他在撒謊,他在一開始就說明了,這只是一個故事。”
“不,他未必在撒謊,不要被他的名字所欺騙。他也說過,他可以改名叫卑鄙的人,或者犯賤的人,名字永遠都只是外表的假象而已。”
柳佞在傳音鏡的另一端吞吐著煙霧,“真是麻煩。”
劉大川抱著胳膊,仰望著天空,說道:“我之前跟鳴魚聊過一次天,她說,有的領主很可能會刻意制造自己領地的墮落,來吞噬其他的地方。”
寧天霄聽完這句話,愣了一下,說道:“所以這次對方很可能是條大魚,而我們是被他們吞的小蝦米?”
劉大川嚴肅地點頭。
寧天霄又問道:“又或許,此時彼界的領主,根本就是惡鬼的人,他們就是想通過制造墮落,增強自己的力量?”
柳佞聽完,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他下意識地想痛罵這個年輕人,但他發現,這有可能,是對的。
百曉生縮著脖子:“我們得弄明白,青鬼面具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我們要在惡鬼來臨之前,掌握這種神奇的力量。”
天邊已經露出了一絲曙光,始終坐在船頭的鳴魚再次化為流火消失,一座島嶼已經出現在前方,朦朧的光中,島被霧氣籠罩,隱約能看到島上綠意盎然,仿佛生長著無數參天大樹。
寧天霄看了一眼貼在海面上、已如薄紗一樣的月亮:摸了摸鼻尖,說道:“劉大川,我們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