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的時候,宮止沒有去送,劉大川跟宮止說了一夜的話,寧天霄在迷迷糊糊聽了一些,大部分是當年的事。
什么那時候要不是我替你撿起鞋來你得赤腳走回去,什么李家瓜田里的瓜真的甜,但是老李家已經搬走了,改種稻子了。
劉大川絮絮叨叨,宮止說的話也不多,卻也沒有打斷他。
蠟燭在墻上一跳一跳,宮止伏案寫字,劉大川踢了鞋斜靠著喝酒:“你說我當年怎么會認識你這個混蛋呢?”
“混蛋和混蛋之間,惺惺相惜吧。”
劉大川被嗆了一口:“你說的還真對。”
“行了,別喝了,明天還要從原路回去,小心碰到凌姬的人。”
“都他媽殺了!”劉大川說道,“我成為了維衡者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但聽你們說的這些東西,我真覺得有點絕望了,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最重的擔子不在你身上,你出力氣,讓寧天霄出腦子。”
“我出你個......算了,你死了我還有點舍不得,當維衡者的這些年,我不太敢交朋友,也就你這個不要臉的,三天兩頭拿你們族的酒來給我。”劉大川鼻子一抽,仰頭灌下酒去。
“寧天霄,就是宮止。”
“別騙老子了。”劉大川狠狠地抹了一把臉,“我明白你是想讓宮止這個人在世上消失才選了一個寧天霄,你早就活夠了,你們聰明人都這樣,不順心就要去投湖跳樓的。我知道的,你死了以后,這世上就只剩下寧天霄了。”
“抱歉。”
“抱你個頭。”劉大川嚷嚷道,“聽寧天霄說你還想去湖上喝酒,走啊,人生最后一回了,大不了回去再回來,不就是十一個領域?我們從最近的地方走。戟狼那老小子還在用你的名頭召集兄弟,你好意思一眼都不見他?”
“當年離開的時候,我們早已知道再也沒有相見之日,你們在此逗留的日子,完全超乎我的預期,換言之,這只是我們向上天偷來的日子。”
“偷你大爺!”劉大川大聲叫道,“天也殺得?何須用偷?”
宮止聞言忽然舒展眉結:“好一個天也殺得!何須用偷!”
寧天霄霍然站起來:“你同意了?”
“走吧,走吧,假如在臨死之前,這點放縱都舍不得,我也是枉過一生了。”
余下三人心中頓時都有些興奮,宮止對于他們來說,不僅是這條路上的引領者,對于另外一個領域的人來說,也是不可或缺的。
“好兄弟,不管怎么說,我心里松了一口氣,這次回來,我怎么也想著是該讓戟狼見你一面,他勞苦功高。”
“這就收拾收拾吧,我們即日就出發。”
言淳問道:“需不需要我先留在這里,負責盯著趙殿下?”
“不必,他不過是要去殺一名領主,墜落的速度也不是他一念能決定的,我會盡快回來。”
深夜時分,宮止離開神廟,一行人浩浩蕩蕩,行走在濃霧之中,神廟當中的其他人并未阻攔他們的來去。
宮止寧天霄幾人出現在刀外時,鳴魚剛剛化為一道紅色的流光,海面上躍動的銀魚刀鋒一般鉆入水底消失不見,龍頭探出水面,最先看到多出來的兩人。
“宮止?”龍低沉地問道。
柳佞聽到這聲音,迅速向島上看去。
百曉生一個激靈,把睡死的柳佞一腳踹起來,自己卻是鞋都來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柳佞慢條斯理地穿好了外衣,想了想,又點了煙才走出去。
看到宮止的那一刻,有人歡呼著終于能夠離開羅剎海這個鬼地方,也有他舊日的追隨者激動地就要落淚。
戟狼握槍的手在微微抖動,他一步跳到小船,奮力向著島嶼劃去。
岸上的宮止須發皆白,連腳步當中也有了幾分老態。
戟狼顫抖著雙手,想要走上前去,卻又不敢辨認。
“戟狼,很久不見了,我聽寧天霄說起過你。”
“你回來了?”戟狼難以置信地問道。
“我回來了,我雖然應該早早地死在其他地方,但心中確實又有一些私欲,等我們回到神界的時候,再去湖上泛舟喝酒吧。”
戟狼忽然仰頭看著天空,老淚縱橫。
劉大川聳著肩膀擠眉弄眼道:“別激動啊,宮止又不是死在外頭了,我們的好兄弟回來了,我們應該好好地去慶祝一下。”
戟狼深吸了一口氣:“在你們離開的這段時日之內,我已經擬定了新的計劃,我們棄船不用,從井回到神界。”
“鳴魚是剛剛那個女人?”
“剛剛消失的那個,她是晝死夜生的,今晚還會回來。”
“似乎有些印象。”宮止對著天上深吸了一口氣,“很久沒見到白日了,這些年我有一段時間,住在那些騙子在的地方,具體的情況我已經帶寧天霄見過,他會跟你們說明。”
劉大川苦笑了一聲:“另外一個消息,我們的敵人,遠遠比我們想象得更多。”
“總不至于毫無準備。”戟狼頷首道。
寧天霄說道:“我去接人回來,你跟他們好好敘舊。”
“客人?”戟狼問道,“你該不會是把他們五人都抓來了吧?這倒像是你們的作風。”
宮止搖頭:“他們要顛覆一切,我們就踩著他們鋪好的路走上去。來的人,算是劉大川的族人,我們需要建造一座史無前例的橋,在合適的時間讓這座橋發揮應有的作用。”
“何時何地?”
“很快,在檐鏡道開始。”
“明白。”
“這件事大概還需要帝師柳佞的幫忙,好久不見。”
柳佞噴著煙登島,上下打量著宮止,醞釀了很久,開口第一句問道:“你怎么這么老了?”
“可是人還是一樣瀟灑風流。”宮止微微一笑,“聽聞帝師最近又有新的大動作,我們需要合作。”
柳佞瞪大了眼:“我是維衡者!”
宮止打了個響指,慢慢說道:“沒關系,領主由我們負責解決。”
宮止忽然察覺到有一雙眼一直在打量自己,他順著那道目光看過去,目光的主人,是個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女孩。
喬戣眨了眨眼,沒有躲開他略帶質詢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