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十二年春,陰歷三月初九日,楚京秣陵內城,兵部軍情司,正午時分。
仡牛悠閑地出了衙門,隨行的衛士伶俐地去招呼馬車過來,仡牛擺擺手:“黎明,不用了,一起走走。”
說罷就抬腿向著大門外走去。正在他舉步邁向門檻的那一剎那,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馬蹄聲,馬上騎士一路高喊:“鴻翎急信……”
兵部所在的這條街是一條繁華街道,沿著街道向外是一連串商鋪。正午時分,伙計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這一聲似乎具有魔力,霎時間整條街都安靜下來,人們也紛紛閃到路旁。要知道內城是不可以縱馬奔馳的,只有鴻翎急使才有資格在這里奔馳。
那一聲“鴻翎急信”讓仡牛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剛才的愜意輕松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忍不住臉上有點抽搐,心道:這才安生了幾天,難道又有人要搞事?
扭頭看向正在下馬的騎士,發現來人臉上并沒有什么驚慌失措的表情,反而隱隱有些興奮。仡牛這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稍稍的安心一點,應該不是什么特別嚴重的大事情。
從信使手上接過急信,仡牛認真的檢查了一下火漆,發現完好無損,他這才放心地打開信封。剛看上幾行字,一霎時,仡牛目瞪口呆……
黃帝薨了!……
整個政事堂成員和闞石被雷得不輕。半晌,闞石才回過神來,他示意仡牛繼續往下讀。
“……泰安十二年正月初三,顓頊借祭奠之際,玄囂率軍潛入并控制有熊城四門……力牧、常先、倉頡等大臣歸順顓頊,風后、大鴻被軟禁……”
“……正月十五,顓頊遵照黃帝遺命,宣布繼承帝位,建都高陽(今河南開封杞縣高陽鎮),自稱高陽氏,國號曰夏。正月十六日,東夷風臾獻表臣服。翌日,帝詔諭,昌意(黃帝次子)被降職到若水做諸侯……”
“……三月十日,共工氏于莒城(今山東莒縣)舉兵,稱顓頊毒殺黃帝,非賢而竊位,不義也。余遂天意,驅逐顓頊,欲爭奪帝位。顓頊部將計蒙領軍十萬迎敵,與共工兩軍隔河對峙于共城附近(今河南濮陽和輝縣之間)……”
“王上,情況就是這個樣子”,仡牛放下手中的信件,表示自己已經讀完。闞石點點頭,示意他坐下,然后掃了一眼全場問道:“諸位愛卿,都議議吧!我們如何應對,今天大伙兒就拿出一個章程來。”
在座的相互看了看,最后還是年輕的元甫首先發言:“王上,臣以為這是天賜良機,我們應該借機發兵北伐,占領安徽和山東全境。伺機收復河北故地,打通前往濱城的陸上通道。將來不論是顓頊或共工繼位,楚國都可以在戰略上占據主動,說不定還能夠借機一統天下,開萬世之盛世。”
甸柳鼓掌笑著表態:“好!元甫之策,于我心有戚戚焉。”
闞石微笑著點點頭,并沒有立刻表態。稆貅臉色沉重,他搖頭說道:“王上,臣不敢茍同元甫的觀點。顓頊和共工爭位,總的來說,是他們內部的事情。如果我們過早的介入,對于那些北方害怕失去自己權利的酋長們來說,我們肯定是最大的威脅……“
”……如此一來,這場爭位之戰肯定會打不下去,反而會在外部的壓力下,各方會達成妥協。顓頊是個聰明人,他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敢不管不顧的公然篡位……“
”……傳聞軒轅黃帝這些年,信奉巫教,崇尚鬼神而廢棄人事,一切都靠占卜來決定,百姓家家都有人當巫史搞占卜,人們不再誠敬地祭祀上天,也不安心于農業生產……“
”……顓頊繼位后,為解決這問題,著手改革宗教,他親自凈心誠敬地祭祀天地祖宗,為萬民作出榜樣。又任命南正重負責祭天,以和洽神靈。任命北正黎負責民政,以撫慰萬民,勸導百姓遵循自然的規律從事農業生產,鼓勵人們開墾田地。禁絕民間以占卜通人神的活動,使社會恢復正常秩序……”
“……此人有勇有謀,學習我楚國制度,卻巧妙地改頭換面加以利用。他又實封各部落酋長,維護了大部分酋長的利益。短時間內就贏得了賢良的名聲,就連風后、大鴻私下也贊其賢。其御下才能,可見一斑……”
“……臣以為,楚國大一統的制度和北方是格格不入的,是被那些酋長痛恨的。此時如果我們出兵,反而正中其下懷。萬眾一心下,爭位之戰必將消于無形。顓頊就有喘息之機,借機整合北方,排除異己,以鞏固他的統治。而我們卻得不償失,反為他做了嫁衣。臣愚見,請王上權衡!”
扈彪擊掌叫節:“稆相果然老成謀國,某不如也!”
甸柳和元甫也是有所悟,兩人思索片刻,齊齊拱手施禮:“稆相的分析,果然精辟入理。謹受教!”
“嗯,稆卿言之有理!”,闞石點頭表示認可,他接著繼續問道:“以稆相所見,目前局面,楚國應如何應對為好?”
稆貅拱手道:“老臣以為,山東、安徽不僅不能出擊,反而要表現出閉關鎖國的姿態。劍門關和濱城兩地可以悄悄的調動重兵,枕戈待旦。一旦北方有變,兩個方向可以同時發動。伺機占領漢中、河北兩個戰略要地,對中原形成夾擊之勢。由此一統天下可成!”
“好!稆相之策深合吾意!諸位就按照此策制定計劃吧。”闞石帶頭鼓掌,眾人也紛紛認可。會議進入具體實施方案的討論,人人各抒己見,踴躍發言。一個具體的方案在熱烈的氛圍下慢慢的形成。
共城以西三里外,黃河兩岸臨軍對壘。兩岸都是旌旗招展,人喊馬嘶。一陣嘹亮勁急的號角,共工營壘的水軍隨之出動,河面上漫漫黑色船支如同水上爬蟲。顓頊水軍也同時出陣,看陣勢兩軍大體相同。
這是兩支實力堪堪抗衡卻是風格迥異的大軍,且不說共工軍持青銅長斧,顓頊軍則圓盾長戈,遠程攻擊更是不同,共工以手擲短矛為主,顓頊部則倚仗長弓犀利。
河面上各種扁舟相向而行,終于兩支水軍排山倒海般相撞了,木船相撞發出陣陣巨響,雙方將士如同下餃子一般紛紛跌入水中。活著的人去毫不遲疑,紛紛挺起兵刃向對面招呼。一時間,河面上長戈與銅斧鏗鏘飛舞,箭矢與投槍呼嘯飛掠,往來交錯如蝗蟲過境鋪天蓋地,沉悶的喊殺與短促的嘶吼直使黃河都在顫抖。
這是兩支北方迄今最為強大的勁旅,都曾擁有驕人的煌煌戰績,都是擁有慷慨赴死的猛士。水上水下的勇士們相互搏殺,寧死不退,互不相讓。猙獰的面孔,帶血的兵刃,低沉的嚎叫,猩紅的血沫橫飛,黃河上都被這種原始搏殺的慘烈氣息所籠罩……
黃河南岸,顓頊高居望樓手搭涼蓬瞭望戰場,交戰雙方的血腥場面,沒有讓他有點動容。他平靜的放下手臂,轉頭詢問旁邊的泰逢將軍:“南邊現在有什么動靜?”
泰逢臉露苦澀,他不甘心地答道:“稟王上,目前楚國邊城全部封閉,只許進不許出,已經無法得到南邊的消息。各關隘道口也加強了戒備,防守更加嚴密。沒有北伐的跡象。”
顓頊冷哼一聲,轉頭再次把視線看下戰場:“哼,這么好的機會,我不信那個野心勃勃的神子忍得住。你要派人在各部落私下散布流言,就說楚王在秘密調動軍隊,不日即將北伐。“
”嗯,聲勢要造得越大越好!要讓這些酋長們人人自危,主動找我們合作。這樣我們才有時間來整合力量。哼,這該死的共工,唇亡齒寒都不懂。南面越來越強大,此時同室操戈,逆天行事。真是豎子不足為謀也!”
“王上,臣明白了!我馬上就去布置。”泰逢將軍領命后,便告辭而去。
瞥了眼泰逢的背影,顓頊不由暗中嘆息。自從郯城一敗,屢戰屢敗的泰逢已經失去了銳氣,已經不堪繼續領兵。可自己身邊沒有合適的戰將,力牧此人雖然有才,目前還不適合大膽使用。他需要時間整合北方的力量,方能與楚國抗衡。
顓頊按下焦燥的情緒,再次看向戰場。戰斗已接近尾聲,雙方已脫離接觸。天地不言,唯有黃河水滔滔,將失去生命的尸骸和破爛的扁舟沖往下游,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不多久黃河上又恢復了它的寧靜,仿佛剛剛慘烈的殺戮不曾發生,只有猩紅的夕陽把河面染得血紅……
泰逢辦事還是很給力的。時間過去不到一個月,楚軍即將北伐的消息,像一陣風刮遍了整個北方大地。各部落酋長不禁人心惶惶,各種流言蜚語也肆無忌憚的傳播。有的流言甚至說共工勾結楚王,欲與楚王平分天下。
這下子,戰場上還能與顓頊抗衡的共工一下子被推到風頭浪尖。共工百口莫辯,他麾下的部落也有點離心離德的現象,局勢漸漸對他不利。無可奈何下,共工只好主動的與顓頊罷兵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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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不多久,雙方各自退兵脫離戰場。共工率領部下暫時退回了共城(河南輝縣附近)。
闞石接到消息后,雖然感嘆古人也會打輿論戰,但對雙方暫時罷兵一點都不意外。雙方是在外部的壓力下才達成一致,如果這個壓力不存在,這種協議隨時可以撕破。
闞石現在需要的是保持耐心,等待時機。他看得很清楚;共工和顓頊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從古至今,凡涉及到權力的爭奪,那只有一種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要他按兵不動,雙方的沖突遲早會要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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