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卡爾長呼了一口氣，緩緩的合上了手中的經書，閉著眼睛站在原地緩神。好久以后，才又睜開眼睛。
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好像能閃著光。看起來這是一個大概年紀在二十左右的年輕男人，棕色的頭發被白色的教袍襯的很是突兀。
不過，比這更顯眼的是他面前的那那本經書。
那真是一本好大的書，夾在腋下都有點困難，書皮好像是用一種不知名的黑色木頭雕刻出來的，緩緩流淌著金色的紋路，好像是無數的血管暴露在外，在中心匯聚成一個巨大的十字架。
“神官閣下。”一旁的人手肘上搭著外套，急步上前：“根據預測，今晚可能會有暴風雪。”
“知道了。”卡爾點了點頭，張開雙臂，任由他給自己披上皮外套：“那我先回去了。”
那個人說的沒錯，要有一場大雪來了，他能感覺到溫度開始急速的下掉，估計沒多久就會低于冰點。
“給。”那家伙又遞過來一大塊布包：“剛剛烤熱乎。”
卡爾看了一眼后，對著他點了點頭，一邊說著一邊把它揣進懷里：“非常感謝。”
這個布里抱著一大塊被燒熱的石頭，沒有什么比這更在寒冷的夜晚受歡迎了，只有火爐和烤肉除外。
“這是我應該做的。”旁邊的人躬身行禮，卡爾揮了揮手，就當做告別了。
然后，他就拎起旁邊的箱子，準備離開。
他所在的建筑是一個教堂，看起來有點簡陋的用石頭堆砌，但從裝飾來看，的確是個教堂無誤。
不過話說回來，真是一個簡陋的地方，就連教堂中的椅子都是簡單切出來的石頭，坐在上面很是冰冷。從外面看這個教堂的頂部被雷劈過一次，一個塔尖都碎掉了。碎石塊剛剛清理完成，重建工作正在進行中。
現在這個時間中，整個教堂中只能看到他和那個負責清潔和維護的工作人員外，冷清的有點可憐。他的腳步聲在石墻中來回反射，回聲聽起來格外的孤寂。
甚至除了他剛才站的地方，連蠟燭都沒有點，偌大的教堂里暗淡無光，可以想見在黑暗的日子里會是何等的漆黑。
因為蠟燭是并不便宜，本地沒法自己生產，只能從外面買，因此能省則省。
如果來了需要幫助的人，或者有人需要來祈禱還是不會省蠟燭的。不過既然這里只有神官的話，留一根用來看經書足夠了。
其實原本的日子里還有詠唱班里的那群人，但是今天早上有一個被腐化的很嚴重的傷員。這會他們正在教堂后面忙里忙后的救治，沒工夫來這里詠唱。
空蕩蕩的教堂熟悉這里的人都會感到開心，因為這代表最近一切太平。
有段時間這里簡直人滿為患，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次大規模亡靈入侵，被稱作是亡靈之潮，差點就讓這個城市變成死城。
嗯......就是二十多年前，卡爾還參與了保衛戰。雖然看起來他是那樣的年輕，有沒有來到世上二十年都不好說。
那是因為他是神官，一個受神眷顧的人群中的一員。
所以他不會衰老，只要不被殺死，壽命就接近于無限。雖然樣貌常年不變，但是他實際上歲數已經不小了。
這個世界中，只要受傷并暴露在沒有被保護的地方，就會受到腐蝕。這是常識，無論是在受保護的城市里還是混亂地域中，只是感染的速度的差距。混亂的元素會從傷口進入人體，使人變成怪物一類的東西。
卡爾的工作就等候在這里，如果有被侵蝕的人，便由他來驅散……或者，由他來進行消滅，用神賦予他的力量來祛除污穢。
他這樣的一群人被稱作圣職者，圣職者是一個很大的劃分，階級和分類繁多。像他這樣的，一般都被人稱作神官。
卡爾在即將出門的時候停了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和衣服。
這是他很多年的習慣，因為如果自己走的太著急的話，說不定會有需要自己幫助的人而錯過。
其實這是一個很多余的動作，因為如果真的有那種情況，他們肯定會直接去他的家里找他。雖然條件不如教會里面，但是如果只是救急的話還是夠的。
但是今天，他這個多余的動作的確是有了用。
“您是這里的圣職者嗎？”
他撇過腦袋，看向右側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自己旁邊的家伙，微微的皺了皺眉頭。
那是一個面無表情的家伙，穿著一身看起來有點歲月的正裝，卻打理的整整齊齊。看打扮，沒什么意外的話應該是一個商人。
卡爾并不喜歡商人，那群唯利是圖的家伙讓他覺得有點惡心。
不過現在他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他背后那個因為疼痛而昏厥過去的女孩身上，她披著的斗篷上面有著黑色的血污。相當大的一片血污，幾乎半邊的袍子都臟了。
看樣子，今天得加班了。卡爾這樣想著，然后狠狠的拍了拍門上的掛鎖，準備讓巨大的聲響在教堂里回蕩，提醒著里面的人準備要照顧這個新來的傷員。
但是，他卻愣了愣，因為敲門的聲音并沒有如他所料的轟鳴，而是被一層淡淡的淡灰色屏障擋住了。
卡爾扭過頭，看著亞克對著他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你是魔物？”神官挑了挑眉頭，這讓他更加對這個家伙感到不爽了。
看起來這里被它用魔力屏蔽了聲響，很巧妙的一種使用方法。
“魔物編號N.6324，注冊地圣基爾諾瓦斯。姓名是亞克，種族是另類，沒有族群。安全性被標為綠色。”亞克遞過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文章：“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是能不能獨自醫治她？”
卡爾掃了一眼牌子，那是他的身份證明。有這東西在，證明這貨是個經過認證后是個可以信任的怪物。
只要是能辦出來身份證明的魔物就會被人類視為朋友，直到它的危險等級被提高為止。
不過卡爾還是有點狐疑的看向亞克：“但是我需要人幫我打下手。”
“這些事我熟，我來就好。”亞克指了指自己說：“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
亞克順應著卡爾的指示在一個石臺子上放下蕾蒂，褪去她身上的斗篷，露出下面的繃帶和一股肉腐的惡臭味。
“腐化的程度很深，為什么不早點來？”卡爾看著蕾蒂背后包扎的繃帶，不禁皺了皺眉頭。
傷口附近的血管已經全都發黑了，肌肉呈現著淡紫色，在少女白暫的肌膚上顯得突兀又猙獰。
“我們在路上遇上了些麻煩。”亞克已經摘下了腦袋上的頭飾，面無表情的臉用來說謊最合適了：“解釋起來有點麻煩，能先治療嗎？”
卡爾點了點頭，的確事到如今不是要計較這些事情的時候。
他結下了繃帶，愣了愣：“你有圣石？”
“之前買的。”亞克知道他指的是被他一起包扎起來的小石頭：“我說過我很熟悉這個流程。”
本來卡爾以為這個女孩基本沒指望救過來了，因為她已經昏迷了過去，但是現在看來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這么嚴重。
腐化最恐怖的地方還是在于它不會在爆發前讓人感覺到異樣，它就像是一開始就長在那里一般。被腐化的地方沒有任何觸感，甚至被劍劃開都感覺不到疼。
它會先形成黑創，方便后面的黑暗元素更快的扎根。在積累到一定程度后全面爆發，人就會昏迷過去，醒過來后就會變成惡心的魔物。
所以他以為蕾蒂應該是進入到倒數第二個階段了，也就是身上有明顯的黑創。
這種時候，他并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把她救回來。
可是看到傷口后，卡爾卻看到的是有點淡粉色混著黑色的液體的，看起來像是血漿和泥漿的混合物。
這是因為在傷口里，一塊被弄得很臟很惡心的石頭，它像是被泥漿包住了一般，但是仍然能看出它發出著赤金色的微光。
這是一種價值極其昂貴的石頭，叫做圣石。它之所以珍貴，就是因為可以驅散腐化。一旦被驅散，爛掉的肉就會讓人痛的幾乎昏厥過去......當然，對于這樣的女孩，應該是直接就昏過去了。
不過她現在的狀態要遠比看上去好，沒必要太過緊張。
卡爾小心的取出那塊石頭把它丟在一旁的水盆里，那盆水立刻就變得渾濁不堪，就像是把泥塊丟了進去。
“你把傷口處理的很好。”卡爾對亞克說。抬起頭，震驚的看著亞克用一旁的毛筆正蘸著金色的液體在一旁寫著什么，還拿著一本書。
“你居然知道這個神術的相應咒文？”卡爾皺了皺眉頭，看到了它手邊拿著的經書。
這種咒文很難背誦記憶，誰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完全不差的記下來，為了保險都會拿著經書照抄。
“以前有過圣職者的朋友，她教會我的。”亞克抬起頭，對著他晃了晃手里那本有點古舊的經書，對著他說：“能開始治療了嗎？”
卡爾沉默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翻開了那本巨大的圣經和一根白杖站立，亞克識相的遠離。
“你對這個流程很熟悉，應該說太熟悉了，是因為平時沒少受過傷嗎？”卡爾看著亞克說：“你來自哪里？”
亞克沒有回答，因為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溜達到了四周，端詳著刻在墻壁上畫著神和眾天使的壁畫。
從他身邊的窗戶向著外面看去，現在天已經黑了下去，外面已經開始下起了大塊的雪花。這里的城市雖然被巨大的屏障保護，但是仍然會受到外面混亂地域的影響。就像是現在，應該天上正在往下砸冰錐一類的東西，但是被屏障一消弱就成了大雪。
看來他有很好的夜視能力，要知道現在的教堂幾乎是一片漆黑，想看到些什么簡直是不可能的......當然，如果不是人的話就要另說了。
卡爾深吸一口，這個面無表情的家伙實在是令人不爽，但是他現在有事要辦，事后再詢問也來得及。
他手持著一根細長的白仗，在空中畫出一個完美的圓后在傷口上方一頓。
蕾蒂在昏迷的下意識中不經意的呻吟出聲，這是她進來后的第一次發出聲音，之前一直都在昏迷中，但是現在好像要醒了。
下一刻，金色的光輝在白杖的末端噴涌而出，幾乎是瞬間就充斥了整個房間。卡爾手中的經書同時彈開，巨大的羊皮紙在翻飛著，上面用不知道什么文字的咒文顯露出熾熱的金色。
亞克之前卻連頭都不回，默默的看著壁畫。
這是這里唯一一副壁畫，看的出來畫匠的水準很高，在墻下留下的畫面宏大又細致，看的出來畫了好長時間，估計是用了他的半生。
只不過原本在黑暗之中，無論是多么高超的畫技都沒法展示出來，但是在在光芒爆發的瞬間，整個畫都好像活了過來。圣神被天使簇擁，看起來威儀具足，金色的光輝好像在神的身后匯集，將整個教堂都照的如同太陽就在其中。
驅散腐化的原理極其的簡單粗暴，圣光能將已經在身體里盤踞的臟東西驅逐，但是只要是傷口外漏就會被侵蝕，所以就要用圣光把周圍的環境完全填滿，在這個環境中將傷口用神術愈合就好了。
也就是說，只要是受傷了，其他的手段只能緩解。想要完全的治好就必須需要一個圣職者來幫忙。
“你是神官？”亞克好像意識到什么，扭頭看向卡爾。
“怎么，有什么不對嗎？”卡爾沒好氣的說。
“只是沒想到小城市里能遇到上位的圣職者。”亞克走到他的旁邊，看了看他的臉：“真年輕啊，神真關照你啊，我還以為是個傳教士呢。”
傳教士是圣職者的一個基礎的等級，神只是賦予了傳教士使用圣光來驅散腐化和治療傷口的能力。而神官則被賜予了使用圣法力的權利。肉體被增強，還可以運用經書里記錄的所有神術，而且獲得永生。
基本上每個城市都是有著很多的傳教士，但是說不定連一個神官都沒有。所以亞克對于這里居然會有一個神官而倍感驚訝。
不過大多數情況下傳教士就能解決問題，神官雖然被賦予了神術，但是大多數情況下也就是做和傳教士一樣的工作。
“儀式還在進行，請保持一些距離。”
“哦哦，是我的錯。”亞克這才想起來看看自己帶來的女孩的情況，她的后背上金色的光輝中混雜著一絲黑色的氣息，那是在她的傷口里盤踞的黑暗元素。如果放任不管，很快它就會侵占全身：“不過她的狀況很好不是嗎？應該不需要這么緊張。”
卡爾怒視了亞克一眼，亞克立刻住嘴，同時做出：你忙，我就不打擾了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