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千里之外的金朝首都也看不到一絲星光，黑壓壓的烏云壓在宮城頭上，十分的沉悶。
漆黑的夜色下，橘黃色的燈光自高聳的太安門起，一直蔓延到中間的仁政殿，將整個皇城照的通紅。
早該關閉的皇城門如今依然大大開著，稍稍有些反常，但也基本沒有人會去關注這些。
他們不知道的是，現在的皇城中，有一件影響極為重大的事情，正在發生著。
仁政殿中，在京城里能說上話的官員基本都聚集在了這里。完顏匡、完顏承暉、完顏永濟、任天寵、崔浩、李仲、王顯......
這些官員文武不同，但都是有資格參與廷議的。此時一個個的群情激昂，各自發表著自己的言論，想要說服對方。
不過聽到這個消息，完顏永濟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他回想起李全問得那些話，心中卻有了一絲后悔。
應該將他留下來啊！
這時有內侍傳遞著皇帝的問題。
“西夏人遞來國書，說是韃靼人欲攻占西夏，要求我朝派兵援助。按時間算來，兩邊戰事已經開啟了，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韃靼剛剛才完成統一，實力有所增加，但與我朝相比依然是不足為據。”
“那要出兵援救西夏嗎？”
“此事卻是有待考慮，我朝戰事初定，百姓需要休養生息，若是此時再度開戰，恐怕會激起民怨。”
“不錯，這幾年來，山東與兩河地區天災不斷，財政已經不足以支持我們再發動一場戰爭。”
“咋們不是有宋人的三百兩勞軍銀子嗎？”
“犒賞軍士就要用去大半，至于剩下的則是被各部分走了，如今所剩無幾。”
“真不出兵的話......唇亡齒寒的道理諸位應該是懂得！”
“胡說，我朝在兩座長城前屯兵十萬，他韃靼可曾敢越過野狐嶺一步？所以韃靼和西夏在怎么斗，不過是狗咬狗罷了，怎會對咋們產生威脅。”
“糊涂......”
“書生！”
蚊子嗡嗡似的，皇帝都有些疲乏了，這幾日不知怎么地，沒來由的犯困。
但此事還未做出決定，他也只得強打起精神來。
當初銓選試題上露出的風聲，如今卻成為了現實，有些諷刺。
韃靼起兵攻打西夏，將問題推給了金朝。
派不派兵相助的問題，其實沒有什么糾結的。先不說救了西夏有什么好處，現在的問題是：即使想派兵也沒有了錢。
金朝有心無力啊！
當然，這也正是皇帝陛下所糾結的問題，十幾年過去，金朝在他的手中一步步走上了巔峰，如今卻隱隱有些下滑的趨勢。
這讓皇帝隱隱察覺到了一絲危險，出于維護自己統治的本能，國外的問題自然是忽略了。
“既然如此的話，西夏人的求援朕就駁回了，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陛下圣明，不過若是見死不救的話，有損我朝臉面，臣建議陛下申旨一道，送與韃靼，命他們火速退兵。”
“好。”
皇帝點點頭，直接命人擬旨，一錘定音了。其他幾位有異議的大臣見狀，也都閉上了自己的嘴。
夜半，燈火漸消。
宮外已經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點，深紅色的宮墻在黑暗中褪去了顏色。完顏永濟立在宮門之前，心中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隨著他們這些朝臣一同送出的，還有回絕西夏使者的國書，和斥責韃靼人的圣旨。
一件關乎國運的大事，就這么被他們草率的決定，也不知道該是遺憾還是慶幸。
當然，這些事情李全一概是不知道的。
他和張老先生坐在甲板上，喝喝茶，聊聊風景。
拜別完顏永濟之后，李全便帶著張老先生一路向南，到了金口河畔的碼頭，然后搭船一路向南，駛往直沽寨。
但中途雨下得很大，客船便也不好通行，就隨便找了個地方停了下來。
一直等到雨水稍收，這才重新起航。本來夜里是不航船的，但船家為了趕時間，便也沒有人船工們歇息。
李全等人下午休息了一下午，以至于到了晚上再無半點瞌睡。
無聊之下，便將同樣狀態的張老先生喊了上來，讓船家準備一壺清茶，幾碟吃食，兩人倒也聊得頗為愉快。
張老先生是那都去過的人，說起奇聞異事起來是接連不斷，讓李全驚嘆的同時，也對著老先生佩服了起來。
有這份見識，便已難得了，何況還有一身廣為人知的醫術。
撿到寶了！
不過說到最后，話題最終還是回到了醫術本身上，至于談論的患者身份有些不凡。
“皇帝的身體我也去看過的，身體每況愈下，卻是命不久矣了。”
“哦？真有此事？”
“這是自然，不過我沒敢直說，不然可就坐不到這船上來了啊。”
老先生微微笑笑，對自己做出的決定十分得意，他抿下一口茶水，繼續道，“皇帝一旦駕崩，這中都城可就成了是非之地了，實在不是什么久留之地。”
“你這老頭，也未免太謹慎了吧。”
李全笑罵道，兩人這幾日相處下來，便也沒什么隔閡，一點小玩笑也是能開的。
“嘿嘿。”
老先生也不作答，他跟著李全南下，本來就是打著逃離中都的算盤。
不過李全卻是有些疑惑，他環顧眼四周，見無人在看這邊，這才小聲詢問道。
“我見那皇帝老兒只是咳嗽而已，老先生你為何會這么判？”
“咳嗽？”
“難道不是嗎？”
老先生瞥了李全一眼，搖頭笑笑。
“呵呵......的確是咳嗽。但這幾次老夫看診時，皇帝卻有了些食欲減退、嗜睡的癥狀，呼吸也開始不順暢了起來。”
“原來如此。”李全對皇帝的病情隱隱有了推斷。
“這病老夫也是見過的，不過毫無例外，病人之后不久都死了。”
老先生捻須說道，眼中也有些無奈，作為醫生明對這種情況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難受。
“原來是肺炎......”
李全倒也明白了皇帝得的是什么病了，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年代，基本就是宣告死刑了，張老頭這點是沒有說錯。
看來皇帝的日子也不會久了啊！
李全拿起茶杯，將臉朝向外邊......
河畔蟲豸交鳴，不遠處的河面上還有漁船燃著燈火，幽幽的在水面浮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