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命案市局還是比較重視的,派了一名支隊長帶著四個人過來了,都是辦案的精干力量,分局派了刑偵支隊的政委和幾名刑警過來。
白松坐在孔所旁邊,倒是沒什么引人注目的,從會議一開始,他就在旁邊玩手機。派出所的人比較多,領導坐了三個,還有幾個輔警也在,這個案子需要不斷地上傳下達,很多信息也需要及時整合。
每次到了辦案的這種會,并不是說官大的坐在里面,只要是辦案人員都可以進來,涉密案件除外。
燕雨也不知道是怎么醒的,頂著黑眼圈坐在了白松后面,沒有坐在會議桌邊,能坐在桌邊的除了白松都得30歲以上了。
除了燕雨之外,其他幾個學警也都在,遇到這種命案,警校的學生怎么可能不好奇呢?
“婁支隊那邊,目前還是沒信,這個邵大木失聯了,我們找到了他的朋友,他朋友說他昨晚喝多了,在酒吧吐了,被朋友接走了,但是接走邵大木的朋友,他們都不認識。”刑偵支隊的李政委道。
“都不認識還敢讓別人把邵大木接走?”孔所有些疑惑。
“我們查了監控,確實是兩個人接走的。這些都是狐朋狗友,這倆人能喊出來邵大木的名字,就已經足夠讓人信任了,其他的誰還管?”李政委道:“我們現在懷疑這兩個人就是現場有痕跡的三個人中的另外兩個。后續跟蹤監控,這些人應該是出城了。但是有沒有換車再回來,就不確定了。”
“從哪個方向出的城?”市局刑總的王支隊問道。
“通縣方向”,李政委道:“那邊的監控還在追,車子已經查到了,是邵大木的車,車肯定跟不丟,婁支隊帶人已經追到燕郊了。”
“嗯,婁支隊辦事還是沒問題的”,王支隊點了點頭:“法醫那邊怎么說?”
“馬上過來”,李政委看了看手表,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結果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了會議室,正是去做化驗的法醫。
法醫進來之后,收拾了一下手頭的材料,就直接開始講情況。
“解剖情況我讀一下,腦組織存在嗜神經現象,全身無骨折情況,體表存在多處軟組織挫傷,但均未傷及皮膚內層。舌骨、甲狀軟骨未見骨折,身體的動靜脈均不存在異常,胃內容物為一些蟹肉和蔬菜痕跡,有飲用紅酒的情況,胃內容物約100克,其他臟器組織未出現明顯病變”,說話的法醫頓了頓:“因為本案中使用的地芬尼多較為少見,檢材送往部物證鑒定中心做了加急,在死者的血液和胃內容物檢出地芬尼多,且心血中地芬尼多含量為每毫升0.116毫克,未檢出其他常見毒物和鎮靜、興奮類藥物,常見毐品的檢測結果也均為陰性。”
“酒精的濃度是多少,死因是什么?”王支隊問道。
“27,屬于飲酒狀態,死因確定是地芬尼多中毒。”法醫說道。
“這東西的致死量是多少?”王支隊接著問道。
“這個...沒有具體的致死數據標準”,法醫有些不確定的說道:“這是一場日常使用的藥物,目前沒有官方對致死量進行研究。”
看著王支隊依然質疑的眼神,法醫做了補充:“我了解了一下,一般正常按照藥物的標準來使用這個東西的話,血液濃度不會超過每毫升0.5微克。”
“剛剛你說的那個,不是才零點一幾嗎?”城東刑偵支隊的李政委問道。
“死者體內是每毫升0.116毫克,也就是116微克,日常使用量是不高于0.5微克,已經達到日常用量的200倍以上”,法醫道:“按照常理,這類型藥物這么大的量,是肯定會死亡的。”
“這能寫進尸檢報告嗎?”王支隊面色不喜:“如果致死量都不知道,那如何能認定是這個東西引發的死亡?”
“這個確實是沒有數據”,法醫也不樂意了,他也是老資格了,這種東西能這么快出結果已經是很厲害了,這還被質疑?再怎么市局領導,這方面也是不如法醫內行啊!
離開劑量談毒性是耍流氓,基本上任何藥物達到使用濃度的200倍都得有風險,這還用認定?
“那類似的數據有嗎?其他服用這個地芬尼多的案例,是什么情況?”王支隊說話比較嚴謹,他還是需要更為翔實的內容。
“這...”法醫有些頭疼,這個王支隊還真是有點內行,問題直接問到了關鍵:“我得好好問問,這種很少的。”
李政委看到這個情況,也出來打了圓場,“這情況...”
王支隊有些面色不太好看,但沒有說什么,李政委這一說話,他也得給點面子。說起來,王支隊辦案風格就是這樣,一直問到底那種,他也習慣了主動分析這些事。
“我這邊有數據”,白松這時候才放下了手機,直接打斷了三人的對話。
王支隊看了白松一眼,有些不喜,想著這是哪個年輕警察,全場開會都在那里玩手機,現在幾位領導聊天還插話,也真是夠不懂事的。
他剛要說話,便聽到白松直接開始講話了:“這邊統計了國內外報道的服用地芬尼多的案例,致死量在383微克每毫升這之間,有的案例里,每毫升3微克即可造成死亡。如果本案中真的達到了116微克每毫升,那肯定是超過致死量了,而且遠遠超過。”
“你這個數據的來源是哪里?”王支隊皺了皺眉。
“可以直接寫進最終出的報告里面”,白松回答道。
“這位是?”王隊看了眼孔所,隨即看了看白松的警號,有些疑惑,市局的?市局的他怎么沒見過?
剛剛他來之前沒有看白松的警號,關注意到是個年輕的警司,這看到警號,他就看不懂了。
“部刑偵局的,白松”,白松在這個場合直接自報家門,這樣會省去很多麻煩:“剛剛法醫拿到的數據也是來自于部物證鑒定中心,我這個也是找那邊的朋友繼續查了些資料。”
王隊沒有繼續問白松的情況,點了點頭:“那白隊是什么意思?”
“地芬尼多本身就存在大量口服后死亡的危險,所以日常銷售的時候,一整瓶只有30片,并不會太多。現場的瓶子也是這種規格,每片25毫克,一瓶也不過是750毫克含量。但是,我這邊有一個案例,死者直接服用了6000毫克的地芬尼多自殺,經查體內的血濃度也不過是83微克每毫升,這意味著,現場的藥物,遠遠不夠。”白松說話非常直接:“按照常理,要達到116微克每毫升的濃度,死者至少要吃十瓶。我個人認為,死者就算是自殺,也不至于如此,而且本案根本不像是自殺,現場的瓶子也不夠多。”
“為什么你能保證死者不會吃十瓶自殺?這樣豈不是能穩妥一些?”王支隊反問道。
“因為死者有錢,我有統計過有錢人自殺的案例,基本上不會采取這種痛苦而折磨的方式,有的甚至會去國外使用安樂死。而且有錢人自殺一般都會有公證遺囑,本案中沒有找到,其次現場如果把瓶子都拿走了反倒是可以理解,留下的瓶子明顯是給我們看的”,白松道:“這些都足以說明問題。”
“白隊是刑偵局哪個部門的?”王支隊皺著眉頭,他發現白松幾句話就一針見血,直接找到了本案的破案關鍵,可以說,這個推論算是往前跨了幾步那種。
“案件處置科,副科長”,白松對這個事情并不在意:“王支隊,您明白我的意思是吧?”
“白處”,王支隊似乎很了解刑偵局的配置,態度立刻180度大轉彎:“我來之前,領導也沒跟我說您在這,這樣,您什么意思可以跟大家說細一點。”
李政委聽到王支隊這么說,也不由得坐直了一些,他不由得多看了白松幾眼,心道婁支隊為啥沒跟他說這個事。
“即便死者體質較為特殊,對這種藥物的吸收能力很強,也絕對不是一瓶藥可以達到的。所以現場的藥瓶應該是干擾項,我目前考慮使用了自我提純或濃縮的藥物進行了投毒。”白松道:“對藥物的有效成分進行提純是非常困難的,所以本案中應該存在具有相關購買濃縮藥物渠道的人,或者有高水平實驗室參與了提純行為,可能是企業實驗室也可能是高校實驗室。”
白松說完,王支隊剛準備說話,結果白松沒有顧他,接著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死者的捆縛痕跡明顯達不到完全控制的狀態,更像是一些情趣類的捆綁,除此之外,死者的酒精濃度也達不到喪失意識的水準。我個人對繩子捆綁的痕跡還是有些心得的,這個捆綁并非是死者自己可以形成的,而且從捆綁的痕跡上來看,應該是左利手所為,這個左利手的人應該是和死者比較熟悉的,或者說很親近,可能是邵大木,也可能是其他情人。”
接著,白松想了想:“地芬尼多存在的這個先抑制中樞神經系統再興奮、再抑制的過程,而且還存在幻覺幻想、頭痛、歡快的一些中毒癥狀,很像是一些毐品。也許我們從死者的體內無法檢測到馬菲類和苯丙安類的常見成份,也應該考慮古柯類,包括可KA因類、氯胺酮、美沙酮、大MA等其他成份是否存在。因為這些有錢人他們不見得會吸那些常見的東西,都知道那幾個東西害人不淺而且戒斷癥狀很凄慘。我已經通過部里的朋友,徹底調查了死者的一些走賬及流水,每個月的資金流水有57,也就是大約10萬多是說不清楚的,這可能就存在了購買一些違禁藥物的可能。要知道,如果有這種劣習存在,被投毒高濃度地芬尼多且不自救的可能性將大增。偵查方向應該是比較明朗了。”
“白處”,王支隊聽得都愣了,“您昨晚就去現場了?是不是忙了一夜啊,您這也太辛苦了...”
“是去了,不過回來睡覺了,這不是剛剛把這個事跟局里的同事說了說,這也都是通過剛剛反饋的線索推理的,所以你們之前交流的時候,我就沒打岔”,白松道:“目前的情況,并沒有嚴格的邏輯推理,但可以作為偵查方向去思考。”
“額...”一向有些驕傲的王支隊有些不知道這句話該怎么接...
他習慣性地想反駁白松的一些話,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這下直接多出了好幾個偵查方向,而且都符合本案的辦案邏輯。按照白處的意思,本案關鍵在于毒物的來源。”
“嗯,主要調查這幾個人的身份,誰存在這種特殊渠道”,白松道:“我個人建議進一步加大對死者及關系人的背景調查。”
“這個事”,李政委看了眼孔所,“孔所您拿個意見。”
孔所愣了一下,想伸出手有來指一下自己,最終還是停住了:“李政委,咱們所里今天人員到的還是比較齊的,能幫忙的肯定是全力以赴。”
“白處不是現在在您這里嘛...”李政委道:“我的意思是,咱們共同努力,一起去干活,然后盡快把線索拿回來分析。”
白松看著這些,有些無奈,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他的身份估計明天全所都知道了,這就藏不住了。
其實這本身就是問題,他這個人有一定名氣,一些年輕警察甚至在報紙上、微博上見過他,想徹底躲著除非每天做偽裝。但那也不必要。
不過,即便如此,白松還是要穿現在這身衣服,不然出去給老百姓出警,太容易被注目了。
看著白松走神,孔所把話頭推了過去:“白探長,你這邊有啥具體的安排,也可以直接提,咱們這邊,包括你看你的師弟師妹都在,讓他們也多學學。”
孔所這個話說的是很到位的,他們歲數大,說“讓我們多學學”就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白松的師弟師妹在,這就無所謂了。
“孔所”,白松輕輕搖了搖頭:“您還是按照您這邊的工作習慣的,再說,我說的也不一定準確,這不過是一家之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