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切,回歸平靜已經是晚上一點多,白松躺在床上想著女孩的話還有今天的事情。
因為他戴著耳機,老杜那邊也開著實時的共享,所以每一句話他都聽到了。
案件結論已經出了,自殺,無爭議。人要跳樓這種事基本上都是派出所過去管,但是人死了就是刑警隊過來,最終這個結論也是很容易就做了出來。
這女孩和他剛參加工作室救過的陳敏不同。陳敏是被騙了、暫時的、短期的、沖動的,而這個女孩是徹底沒了對生活的向往,即便今天人沒死,下一次自殺也是很難避開的。
上次在林陽市,田根的姐姐田芳也走了這條路,今天又是這般,白松都是親歷者,卻都無法阻止。不是說無法阻止這個事發生,而是無法改變已經過去的20年歷史。
要說起來,這種人也不是沒得救,但卻不是每個人都能作為拯救者,需要一個真正能理解她的人,至少陪伴一年乃至數年才能有緩解。
正躺著,白松聽著走廊有人說話,因為他沒有脫衣服,所以直接就到了走廊上,老杜和老羅拖著身體回來了。
“怎么樣了?有其他事嗎?”白松問道。
“今晚上是老沙和一斌值班,沒啥事了,忙的差不多了,早點休息吧”,杜守一往前走了兩步,接著停下了腳步,轉身跟白松說:“今天你是辛苦了,要不是你幫忙處理了六七個警情,真的就麻煩了,也不知道今天這是怎么了...等后天晚上,我殺個大公雞,咱們燉燉。”
“哈哈”,白松道:“怎么咱么這里也講究這個。”
“哦?以前你也遇到過?”杜守一問道。
“以前我在派出所,警情太多了,我師父就殺只雞給大家燉了”,白松笑道:“效果還可以。”
“嗯嗯,今天確實有點邪門。”杜守一點了點頭。
“我聽說今天警多都是老賈的烏鴉嘴害的”,羅師傅道。
“別老胡說,我們是唯物主義。”杜守一直接打斷了老羅的話。
“那...”白松剛要說話,杜守一手機響了,他接起來之后,聽了兩句,就掛斷了電話。
“什么事?”白松問道。
“沒事,你休息”,杜守一看向老羅:“走吧,咱倆再跑一趟。”
白松知道今晚不是這倆人值班,這個情況肯定是又有什么大事了,“我衣服也沒換,一起去吧。”
因為白松不是第一天來,杜守一知道白松不是客氣,也沒說啥,抓緊往下走,白松就跟了上去。
女孩跳樓之后,她母親接受不了了,在醫院和醫生鬧了起來,鬧得很兇,而且也在醫院搞自殺。
“她有病嗎?女兒跳樓死了,跟醫院有什么關系?”白松罵道。
“她說醫院醫生醫術不精,五樓那么矮,醫生要是醫術好,就能救活”,杜警長道:“這種人講不通道理的。”
“協和醫院醫生醫術不精...”白松無話可說:“看看她鬧得厲害不厲害吧。”
“嗯,去了再說,要是她真的自殺了,我敬她是條漢子。”老羅道。
“行了行了,這話去了可不能說。”杜警長說著,打開車門,三個人迅速趕往醫院。
到醫院之后,沙惠強和馬一斌已經到了,但是局勢并不是很好解決。
女子現在在的地方是一個醫生辦公室,本來這邊是人很多的,這會看病的都已經跑開了,只剩下三個醫生和一個女子在對峙。
這女的拿了一把菜刀,刀刃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已經把脖子割出了血,而且此時非常激動,不是裝的那種。
簡單的跟老沙了解了一下,就是這個女的本來說找醫生要說法的,醫生說的很清楚,女孩在跳下樓之后是頭先著地,頸椎都折斷了,當時已經可以宣告死亡,這是出于人道主義拉到了醫院,在醫院開具了死亡證明。
但是女的不聽,她來的這會兒沒有碰到警察和消防員,就賴醫生,醫生就想趕她走,結果她直接拿出了菜刀。
這時候保安都過來了,但女子并沒有把菜刀對著醫生,而是自己不想活了,直接沖著自己的脖子砍了一下。
好在這把菜刀不是很鋒利,加上力氣不足,沒有砍到主要血管,但是再來一刀誰也不知道是什么結果。
醫生們也怕了,其中一個男醫生大喊了幾聲,打斷了這個女子的節奏,接著開始了勸導,然后一直到現在,還是僵持階段,沒人敢上去。
到現在已經僵持了十分鐘了,醫生們精力開始直線下降,而女子越來越有些失控的感覺。一旦她現在再給自己一刀,力氣大一些神仙難救,頸動脈可不是說著玩的。
“你為她付出過什么?你什么都沒有付出!”白松不知道什么時候摸到了附近,突然喊道。
女子一愣,她精神已經恍惚了,此時突然聽到這樣一句話,一下子精神就被刺激了,直接看向了白松,卻發現白松人高馬大的,一臉的桀驁,居高臨下地指責她。
“我沒付出?你知道什么!”女子揮舞著菜刀,情緒激動了起來。
“你就是什么都沒有付出,你女兒死的時候,關于你的事情,她一句話都沒有提”,白松大聲道:“這兩年,你都做了什么?你什么也沒做!”
“我付出了所有!要不是為了她我早就跟那個男的永遠分開了!我都是為了她!”女的眼角里露出了一絲絲瘋狂。
要是一般人看到這樣無意識地揮舞菜刀,早就往后躲了,但是白松一點也不怕,要是這種刀都能傷到他,那他活不到現在,他邊說話,邊往前走。
他和女子對視著,腿卻一直沒閑著往前穩定地走。
“你為了她?”白松聲音更大:“你就是為了你自己,你自己的人生是失敗的,你希望她能替你成功。有個成語交笨鳥先飛,但是你不是!你這種鳥是自己飛不動了,卻總想著生個蛋,讓蛋替你飛!你自己干嘛去了?她是個獨立自主的人,不是你的替代品。”
“她是我生的,是我女兒,是...”女子情緒更激動了,但此時白松距離她已經不到兩米,也就是不到半秒的時間里,她手頭的菜刀就被打掉了,動作干凈利落,后面的人都沒看懂怎么回事,就聽到“咣”的一聲,刀已經掉到了地上。
女子徹底懵了,她下意識地要撿刀,卻突然身子一輕,整個人被抬著飛了起來,然后整個人空中180度轉了一圈,就脫離了原位置,接著又是一頓頭昏眼花,就被按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白松出于什么想法,做了這么一套眼花繚亂的操作,以至于老杜等人都看楞了,過了好幾秒才想著過去抓人。
這女子屬于嚴重擾亂社會秩序,刑事犯罪,要帶走的,而幾個醫生也都是重要證人,也需要帶回去接受詢問。
“警官,我們今晚有好幾個病人要會診,我這邊有四個急重病患者要去看,您看能不能等我明天下了班再去”,剛剛一直在說話的男醫生道。
“沒問題”,白松也沒征求杜警長意見直接應了此事,他們今晚和這個女的死磕就差不多了。
這女的目前還是有點精神恍惚,可能也無法訊問,只能看著她讓她在辦案區休息一會兒了。
“你這剛剛也太快了”,沙惠強是退伍兵,稱贊道:“我就是以前在部隊的時候,估計也趕不上你這個速度。”
“你肯定沒戲”,老羅是邊境兵轉業:“我巔峰時期可能差不多。”
“別吹了,先把人帶回去”,杜守一道:“好在白探長機敏,直接最大程度地刺激她,讓她怒火攻心,越發失去了理智,不然她真的自殺了也是個麻煩事。”
“自殺了才...”老羅張口就想說,被杜守一蹬了一眼,沒有把后年的話說出來。
“杜警長別說我擅自行動就好”,白松倒是一如既往地低調。
“怎么會?”杜守一雖然比較古板,但還是很認可白松:“走吧,先把人帶回去,剛剛那幾個大夫我大體認識,明天再說吧,他們真的也很辛苦。”
女子這會兒已經沒什么太多自己的意識,凈勝恍惚,但還是給她銬了起來,抬到了警車里面。
回去的路上,白松問道:“杜警長,你說他們已經是全國最好的醫院了,怎么還那么累啊?”
“就因為是最好的醫院,能來這里的醫生都是有信仰的。醫生這個行業,必須是不斷地進步、不斷地追求才能保持高水平,任何一個極為優秀的大夫都至少是從大學開始20年的努力,這樣的堅持需要信仰”,杜警長道:“這醫院...”
因為抓的女子在沙惠強那輛車上,杜守一說話也比較隨意:“協和醫院一共有4000多人,一年接診患者高達230萬。同樣的最好的醫院,漂亮國的梅奧診所,六萬多人,一年接診115萬。協和用了十五分之一的人數,接診了兩倍的患者,這里的人...說句夸張點的,哪個都是神仙啊,每個人都活人無數...等明天你給他們取筆錄,多接觸一下,肯定感慨很深。”
“230萬?”白松被震驚了,因為這個醫院接診的是全國的疑難雜癥,可不都是什么感冒發燒,這都是怎么接待過來的。
“所以這個女的跑到這種地方,干擾這幾個醫生,真的就可能耽誤好幾個人治療,確實是該死”,杜守一道:“我們每次去他們醫院搞案子,也都盡量不打擾醫生。”
“恩,我以后肯定也注意,明天取筆錄也快點。”白松道。
“沒事,今晚你忙這么晚了,明天這個真不用你管了,你這下來鍛煉的,這么干下去,嚴政委該找我了。”
“老杜你這個人說話我就不愛聽了”,白松道:“今天這特殊情況,太忙了,明天忙一天后天休息唄。”
“你這個人啊...”杜守一搖了搖頭:“行吧行吧,你們年輕人說了算。”
“今天這些事我感觸也很深”,白松道:“杜警長你覺得怎么樣?”
“叫老杜就行”,杜守一道:“你也在派出所待過這么久了,你說說,這個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或者事物?”
“肯定沒有啊,絕對的事情怎么會存在”,白松道:“我能接受這個世界不完美,這很正常。”
“可是你就是接受不了你自己不完美”,杜守一和白松一起相處了這么久,已經感觸到了:“你說你總是什么事都往前沖,你這部里面鍛煉的人,啥事都比我們還往前,這...”
老杜頓了頓:“我這個歲數大了,要是五年前,我肯定不會說實話的,現在不怕了,什么都敢說。你說你幸虧是來了這么久,你剛來的時候很多事大家都只會以為是作秀,現在才知道你就是這種性格...也不是說你錯,就是怕你太累了,今天要不是實在忙不過來了,我肯定不會找你。”
“我知道”,白松道:“其實...您說的這個事,我是真的知道。但我可能就是這樣的人。”
“哪樣的人?”杜警長反問道。
“你說的協和醫院里醫生這類人”,白松露出了笑容。
杜警長沒想到白松這么回答,他怎么也想不到...
想了十幾秒鐘,杜守一臉上露出了笑容:“所以說,其實你是很幸福。”
“那當然”,白松想到了自己的很多朋友:“我一直都很幸福啊。”
“我以前聽過一句話”,杜守一道:“很久以前聽過的,但是一直沒明白啥意思。”
想了想,杜守一道:“有些人能夠感受雨,而其他人只是被淋濕。”
“老杜你可以啊!”白松感覺老杜這是太過于捧他了,調笑道:“我也聽過一句話。”
“但說無妨。”老杜把車停好,“說完回去早點休息。”
“聽君一席話,猶如一席話。”白松滿臉都是笑容。
老杜愣了愣,看著白松開玩笑的樣子,自然明白了怎么回事,自己也露出了笑容,輕輕搖了搖頭,“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