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的身上,帶有一幅當時李麻和孟和等人相互商量印證之后烙畫在一塊牛皮上的粗略地圖。
所以,他知道老官臺此地距離土城子已經不遠了,正像老炮頭劉萬忠所說的那樣,只有幾十里路而已。
這些曾經活躍在遼西努魯爾虎山一帶的塞外馬賊們,當然并不精通什么制圖之術,但是他們行走遼西、東蒙地區多年,勝在對這一帶的山川河流、古城舊址、部落分布、勢力范圍熟悉無比。
他們憑著記憶刻畫出來的地形圖,雖然線條十分粗疏,有些比例失調,與幾百年后繪制的地圖根本沒法相提并論,但是該有的東西卻都羅列其上了。
尤其是對于楊振此行的目的地,老花河與陰金河的交匯處一帶,李麻和孟和等人在繪制的時候更是下足了功夫。
比如什么紅山子、紅廟子、土城子、老官臺子、四道灣子、四方城子,一一烙印刻畫其上,并著人標上了地名。
有了這一張地圖,又有了此刻已經確認了位置的老官臺,楊振對自己所處的方位,對自己一行人即將面臨的局面了然于胸,心里也有底氣多了。
他很清楚,如今自己既然已經到了老官臺,而且這個老官臺又距離目的地土城子不遠了,那么接下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盡快探明敵情。
他需要盡快找到張家口商隊的行蹤,盡快確定這一支大商隊目前在哪里,何時能夠抵達土城子過河往東。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的話,他也需要盡快派人繞道往西,前去紅廟子一帶,再試著尋找一下楊珅的隊伍,盡快與楊珅的隊伍取得聯絡。
他相信,打入張家口山右商隊的馬壯等人,一定會有辦法向楊珅傳遞消息,所以找到了楊珅,就相當于找到了商隊。
一行人在老官臺休整的這一個上午,楊振麾下各部人馬,該巡哨的巡哨,該休整的休整,整個營地內外靜悄悄的,除了風聲、蟬鳴以及偶爾的馬叫,再沒有其他的聲響。
楊振雖然身體疲憊,可是他精神卻很亢奮,一直思前想后地琢磨著即將面對的各種可能,直到烈日再次當空,中午時分來臨,他終于下定了決心。
“兵法上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土城子眼看快到了,我們卻沒有那支大商隊的任何消息,敵情不明,這樣下去可不行!”
楊振派人把祖克勇、張臣、李祿、徐昌永、劉萬忠等將領叫來,對他們說道:“從張家口來的商隊,要從土城子過河往東,前往敖漢部貿易,一定不會是在晚上,相反,他們要過河,一定是在白天!若是我們只能在夜里派人前去巡哨,那么一旦錯過了,可就后悔莫及了!”
眾人聽見楊振說到這里,都是不由自主地點頭,不管是來自松山官軍隊伍的將領,還是來自塞北邊外的馬賊頭領,都知道楊振這么說的緣由。
首先一個,從張家口來邊外貿易的商隊,都是奸商里的人精,邊外馬賊出沒,他們都是知道的,即便他們沒有料到會有來自松山的官軍打他們的主意,他們的行動也會小心謹慎。
每一次的商隊駐留與起行,就像軍隊行進作戰一樣,不光會有大批護衛的人馬,還會有派出來打前站的人馬。
再一個,從張家口來邊外貿易的商隊,對草原部落貴人們來說,給他們帶來了他們緊缺或者急需的物資,是草原部落貴人眼里的貴客。
不光是商隊前來的時候,草原部落多半會出一支人馬迎接帶路,而且離開的時候,有的部落還會派出人馬護衛送行,直到下一個部落接手。
楊振他們一行的目標是商隊以及商隊攜帶的大批物資,他們可不想驚動了喀喇沁部或者敖漢部的蒙古騎兵。
一旦來自張家口的商隊,在他們出擊之前過了河,并且進入到了敖漢部騎兵的護衛范圍之內,那么他們就只能遠遠地看著,另外尋找伏擊攔截的機會了。
也因此,他們此行能否在土城子一帶取得成功,關鍵就在于能否把握住截擊張家口商隊的最佳時機了。
眾人的心里都清楚這一點,所以聽了楊振的這番話以后,皆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我想過了,我們在白天行動,雖然有暴露行蹤的風險,但是一直在這里等著,卻也不是辦法!今日午后,我要親自帶隊,往土城子一帶走一趟看看!如果那里有適合隱蔽設伏的地方,我們今天晚上就移營過去!”
楊振沒叫眾人多等,當下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不過,等他話音一落,祖克勇卻突然越眾而出,對著楊振躬身說道:“盡快前往土城子一帶巡哨,的確是眼下當務之急,不過總兵大人親自帶隊,未免過于犯險!還是讓末將帶隊去吧!”
“楊老弟,祖副將,不過是一個哨探的活計,哪能勞動你們的大駕呢!這個事情,就交給我老徐吧!再說了,祖副將你手下那些重騎兵雖然精銳無比,可是到了大草原上,卻趕不上我麾下的輕刀快馬來去如風啊!”
徐昌永打著哈哈,也從一眾將領中站了出來,不僅否定了楊振親自哨探的提議,而且也否定了祖克勇帶隊的提議。
徐昌永這么說完了以后,劉萬忠、草上飛也跟著表態,認為自己的人馬最適合在大白天里人不知鬼不覺地沿著老花河往下游哨探。
唯有張臣、李祿、青山好三個站在一邊看著不說話。
張臣、李祿不說話,是因為他們知道,楊振既然這么說了,并且沒有征求其他人的意見,那就一定是有了最后的決斷,他們不能站出來反對。
至于青山好,則是無可無不可,除非楊振點名讓他去,否則的話,誰愿意去誰去,他才不在乎。
眾人的表現,自然都看在楊振的眼里,此時的他也不愿意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當下擺了擺手,制止了眾人的議論,對他們說道:
“諸位,這次巡哨,由我帶隊,你們不必爭搶了。白天往北巡哨,雖有風險,但是我有我的安排!”
說到這里,楊振沖著李祿說道:“李游擊,去把隨軍帶來的那些個滿韃子鑲白旗旗幟衣甲找出來!”
聽了楊振的命令,李祿二話不說當即領命而去,而在場的其他將領頭目則是一愣,尤其是徐昌永、劉萬忠、草上飛,更是滿臉驚愕。
就連對楊振的安排表現得有些漠然無動于衷的青山好,此刻也突然抬起了頭,瞇著眼睛打量著這個總是出人意料的官軍總兵。
只有祖克勇和張臣在短暫的一愣之后,臉上立刻就浮現了一絲笑意,知道楊振不打無準備之仗的想法真是無時不在。
這時候,已經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的徐昌永,突然笑著說道:“啊呀呀,原來兄弟你是早有安排了!那敢情好啊,咱們扮成了鑲白旗的滿韃子騎兵,那在草原上,還不是橫著走了么,哈哈哈哈!”
楊振看見徐昌永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知他誤會,當即笑著對他說道:“可惜啊,咱們征東營先前在熊岳城里,在蓋州城里,繳獲的鑲白旗滿韃子全副旗牌衣甲并不太多,而且交給了兵部欽差一批,隨同滿韃首級一起,運到京師請賞去了!所以,這一次,咱們隨軍只帶了三百余副,只夠假扮一個滿韃子鑲白旗一個牛錄!”
楊振說到這里,眼看著徐昌永又要說話,連忙沖他擺了擺手說道:“徐老兄麾下皆是輕騎,扮成滿韃子鑲白旗披甲重騎,容易露出馬腳!所以,這一次你的任務,就是領著其他諸位弟兄,留守老官臺!”
說完這些話,楊振也有不等徐昌永有所反應,緊接著就對祖克勇說道:“這一回,倒要勞煩祖兄弟你跟我走一趟了!”
祖克勇聽了楊振這話,看著楊振重重點了點頭,算是領了命令。
這個時候,李祿已經領著一隊人馬把那批滿韃子鑲白旗衣甲搬運了過來,正好趕過來交差。
楊振等李祿過來以后,接著對眾人說道:“除了祖克勇所部重騎以外,張臣所領的火槍隊左翼這一回也要跟我去。至于李祿你麾下的擲彈兵隊,張國淦的火槍隊右翼,還有鄧恩麾下的小炮隊,與其他各支人馬一起,留守老官臺!”
張臣、李祿、鄧恩,都是楊振麾下最親近的心腹,此刻聽了他安排,自是立刻躬身領命。
老炮頭劉萬忠、草上飛胡圖格,包括前馬賊頭子李麻,本來還想再說些什么,然而看見楊振如此這般快刀斬亂麻地把事情安排好了,他們也就不好多說什么了。
倒是徐昌永此刻又說道:“楊老弟,別嫌老徐我多嘴,你要北上土城子哨探,還是要帶上幾個向導!李麻,胡圖格,都是好手,不若叫他們挑幾個人陪你們一同前往,遇事也多個商量!”
對徐昌永的這個建議,楊振沒有拒絕,北上哨探的人雖然不宜過多,但也不缺這么幾個向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