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嬴政信誓旦旦的保證不會重用韓非,可人心總是善變的,日后的事情誰也無法保證,萬一日后那天嬴政又突然想起韓非,對韓非加以重用了怎么辦,死灰復燃的韓非知曉是他二人背后搗鬼,對他倆打擊報復怎么辦。
這樣的風險顯然是李斯與姚賈無法接受的,思來想去兩人都覺得要徹底打消嬴政的念頭才行,絕不給韓非半點起復的機會,可眼下兩人能想的辦法都想了,能說的道理也都講了,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辦法能讓嬴政下定決心處置韓非,一籌莫展的二人就此分別,準備各自尋找辦法。
李斯對韓非的了解遠超其他人,畢竟是同門師兄弟,兩人一脈相傳,自己人更加了解自己人,至少李斯就知道韓非將一些帝王之術中屬于禁忌的東西給寫了出來。
帝王之術博大精深,韓非在書中只總結了法術勢三點,法沒什么好說的,這并非荀子原創,子夏、李悝、吳起、商鞅等人對法都有不同的見解,韓非注解法也是在總結前人的基礎上發揮,無有太出格的地方。
而書中的術與勢則是帝王之術所獨有的學問,自古權術都是一個比較難以啟齒的話題,野心家只做不說,懂得人看透不敢說透,自古權力都是帝王獨享,所以權術問題一直都屬于禁忌類話題。
但韓非就是個那個敢于吃第一只螃蟹的人,那些原本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他居然搬出來講,不但講了,還講得異常透徹,幾千年下來,其實大家關于法的爭議并不大,即便獨尊儒術之后,也聽不到什么反對法的聲音,因為這是“陽謀”,根本就無從反駁。大家罵得最多的,一個是術,一個是勢,為什么?因為這兩個東西講的是怎么實現君主集權,就是在手把手教君主們把官僚集團玩弄于股掌之中。而掌握學術話語權的是誰呢?不就是官僚集團嗎?韓非把術講得如此透徹不就等于告訴天下人為官者如何卑劣,原本大家都是穿著衣服的衣冠禽獸,人前顯貴,人后背地里玩弄陰謀手段愚弄百姓,現在讓韓非這么一說,等于是把大家身上的遮羞布全部給扯了下去,因此背地里秦國不少官員對韓非狠的牙根癢癢。
但架不住嬴政喜歡韓非,為什么,因為韓非教導君主如何制衡,拉一派打一派,誰露頭就打誰,不許士大夫階層掌握兵權、人事權、財權,不許拉幫結派,甚至不許他們在百姓中樹立良好形象。最狠的是,連怎么殺大臣都說明白了,不能直接殺,那樣名聲不好,要“行飲食”暗殺……那些士大夫怎么想?他們才是當時社會掌管資源最多的一部分,就連君王都比不上他們,就算他們知道韓非書中將這些東西暴露出來,依舊拿韓非沒辦法,這是寫給嬴政看得,只要嬴政喜歡,就沒人敢說韓非不對,你說可氣不可氣。
中國的君主們自從有了法家利器,對士大夫階層就產生了壓倒性的優勢。幾千年的君主專制,始終用的就是韓非子打造的這把大殺器,所以也叫“外儒內法”。最后就是勢,用現在的話說叫威權政治,就是通過權力收放、利益分配、禮儀形制對統治階層進行心理威懾,當然這其中道德約束也必不可少,本來提倡民本的儒家也被君主拉進來為虎作倀,可見法家之無所不用其極。看看古代的宮殿,皇帝高高在上,下面匍匐著文武百官,文武百官俯首稱臣,連大氣都不敢出,這就是威權的表現。
因此韓非一開始想到的辦法便是聯合秦國其他貴族力壓嬴政,讓嬴政妥協處置韓非,但這么做有一個極大的缺點,就是容易遭到君王的嫉恨,雖說法不責眾,不過等事后嬴政反應過來,定會找領頭者算賬,要不然不足以立威,殺雞儆猴才能震懾文武百官,不要那君王不當干糧。
到那個時候誰愿意當這只雞,肯定沒人愿意被秦皇嬴政拿來立威,最后勢必會把所有責任推到他李斯身上,他李斯也就順理成章的變成了嬴政立威的那只雞。
這等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兒,李斯這么精明的一個人又怎么會干。
思來想去李斯也沒能想出一個妥當的辦法來算計韓非,李斯在那時候就敢在心中算計嬴政,準備聯合朝臣逼宮,可見李斯對嬴政根本沒有多少敬畏之心,奈何當初李斯偽裝的很好,嬴政愣是沒看出李斯的狼子野心,事后明白后悔不迭,那都是后話。
再說那李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心思端是歹毒,李斯知道自己這位師弟,性格耿直,疾世憤俗,恨韓國弱小,更恨韓王昏庸不肯重他,以至于性格有些偏激,于是直接找上韓非。
李斯的想法很單純既然韓非寫得東西深得嬴政歡心,那就引誘韓非寫點不討嬴政歡心的東西,最好是犯忌諱的東西,讓嬴政痛下殺心!
如《難言》,《孤憤》,《說難》等篇中所寫,他為自己不受待見,不受重用,而感到憤懣,雖然沒有篇章明確道明,但李斯還是能從字里行間里面看出韓非對韓王的不滿,韓非也許會因為母國要保一時的平安,而將他舍棄感到憤怒,不過這種情緒絕對無法控制太久,人就像水桶一般,負面情緒太多了,哪怕蓋上蓋子也會從水桶里面溢出來!李斯想要干得就是挑動韓非這部分的負面情緒,讓其宣泄出來,而韓非又不善言談,秦國時有沒有心理醫生,心理健康一說,韓非想要發泄心中不滿該怎么辦,唯有將不滿化作文字寫下來,即是寫給自己看,也是寫給懂他的人看,韓非內心里還是很孤獨的,渴望一個知己出現,李斯無疑是能看懂的那個人,當初他向秦王贊揚李斯著作的時候,或許把自己擺在了韓非知己的位置,但眼下李斯卻從知己變成了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