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說,即使朱友建命人抓了幾個富商大戶做典型,但相信呂純如他們不管是為了保住這些搖錢樹,還是為了自保,都會想辦法救這些人的。而自己不過只是一個拿著尚方寶劍的欽差王爺,除了這次的賑災,并沒有什么實權,說實在話,濟南的這些官員其實從內心里并不怎么重視自己。
一旦雙方鬧僵,只怕魏忠賢也會把屁股坐偏的。若想從這些大戶手里弄出糧食救濟災民,那就必須要有呂純如等人的配合,但這些大戶每年恐怕都不少孝敬他們,呂純如自然會保護。
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死循環:抓大戶——救災民——被保護。想要抓這些大戶,那就必須讓呂純如等人同意,可那些人每年那么多的孝敬,抓了之后他們就沒得享用了。
所以,朱友建這時大概猜出了劉萊臣的想法——德王就相當于一塊大肥肉,一旦自己用這塊肥肉勾引住了那些人的興趣,那他們哪里還會管給自己孝敬的那些個大戶的死活。這么多財富擺在面前,他們如何能夠不動心?都抄了吧,這樣還可以多貪一點,人的欲望是無窮的,一旦有了開始,那就收不住了。
想到這里,再加上左光先的話,朱友建開始相信劉萊臣了,畢竟在所有人的眼中,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王爺,再過幾年就會前往封國就藩,不可能有任何的作為。所以一般來言,應當不會有人對自己起疑。
魏忠賢如今針對自己,也不過是因為天啟帝重視手足之情,怕自己會威脅到他而已。但如今魏忠賢大權在握,根本不會把自己當做心頭大患,他如今第一想做的,就是清除東林黨人剩下的勢力,自己不過是被捎帶著收拾而已。
朱友建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頓時茅塞大開。他突然話鋒一轉,朝二人說道:“述之、憲之,你們叔侄兩個護送左大人的靈柩回鄉,這一路上鞍馬勞頓,沒遇到什么危險吧?”
史可法看了左光先一眼,這才答道:“回殿下,危險倒是沒遇上,魏忠賢的耳目雖然眾多,但我們依照殿下的計策,只是做了一個衣冠冢下葬,那些人查探之后倒也沒發現什么。師尊的遺體我們就先偷偷的安葬在了城外西北的一座山上。”
“唔,這樣就好,等過一兩年,魏忠賢不再關注了,我們再說。”朱友建點了點頭。“不過殿下……”史可法看著朱友建,欲言又止。朱友建笑了笑:“不過什么?憲之,有話就說,不必這么吞吞吐吐的。”
史可法又看了看左光先,見他沖自己搖頭,便不欲再說。朱友建也看到了兩人的神情,頓時心下生疑:“憲之,有什么就說啊,跟我還要有什么隱瞞嗎?”史可法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不顧左光先的眼光,張口說道:“殿下,魏學洢那邊出事了!”
“什么?怎么回事?你全部說來!”朱友建猛地站了起來,看著史可法,連聲追問。左光先咬了咬牙,嘆了一口氣:“殿下,原本這件事我們是不想讓殿下知道的。既然憲之說出來了,那我也就不隱瞞了。”
盡管朱友建跟魏學洢并沒有什么深交,可他畢竟是魏大中之子,不論怎么說,朱友建都希望能夠保忠臣的后代安全。左光先說道:“殿下,魏學洢護送著魏大人的遺體回到家鄉后,依然被魏忠賢的人追著,討要所謂的‘贓款’,可他家里已經是一貧如洗,家徒四壁,又哪里還有錢?”
“人都不在了,還在逼著讓交錢,魏忠賢也逼人太甚!”朱友建氣得猛拍桌子。“述之,我當時不是給了你們一些黃金嗎?魏學洢交出去了?”左光先搖了搖頭:“那倒沒有,聽他弟弟學濂說,都花在安葬魏大人的事情上了。”
“嗯——”朱友建點了點頭,“那后來呢?魏忠賢的那些爪牙又做了什么?”
“他們以追贓為名,將學洢給抓進了浙江的大牢,遭受了不少折磨后,他在月前便病死在了牢里……”左光先語氣十分沉重,聲音也逐漸變小。
朱友建怎么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青年就被這樣給折磨死了,他還依稀記得那天魏學洢跟著史可法等人一起在樹林里拜見自己時的模樣——細高的個子,清瘦的面龐,說話也是十分清晰有條理。朱友建雖然跟魏學洢并不相識,但也是后來他才知道,自己上中學時學過的那一篇課文核舟記便是他的作品,從這就可以看出魏學洢的文學素養之高。
原本朱友建還想著等自己即位了,讓魏學洢在自己身邊做一個專門負責起草各類文書的官員,發揮他的專長。可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就這么不在了!
“述之,那這之后呢?那些人是不是又去為難魏學濂了?”
“是。學濂還未來得及把學洢安葬,就要被官差抓去,幸虧得到一位壯士的相助,將那些官差打跑。匆忙將學洢下葬后,學濂就在那位壯士的護送下,前來投奔我們。可我們家里也不安全,有不少魏忠賢的耳目在暗中監視。無奈之下,我兄長光霽就帶著國柱、國材兄弟四個以及學濂出去躲避。我和憲之在家與他們周旋,可半個月前,官差就來到家里,命我限期交出‘贓銀’,否則就要抓去坐牢。我與憲之想了想,在那位壯士的護送下,就來投奔殿下了。”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朱友建算是全部明白了。“那你兄長跟國柱他們幾個呢?”
“他們現在躲在山上,想來官差們眼睛盯著我們,抓不到他們的。”左光先回道,朱友建點了點頭,心下稍安。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幾個月后,左光霽還是暴露了行蹤,為了保護幾個子侄,他被抓進了大牢,后來也含冤而逝。
“那護送你們的那位壯士呢?他現在在何處?”朱友建倒是對這位膽氣十足的漢子有些好奇,想見一見他。“殿下,這一路上我們多虧了這位壯士,若是沒有他,只怕就很難見到殿下了。此時他應當還在偏房里休息吧,這一路他也累壞了,晚上都沒怎么睡過,剛才一進門,他就睡著了。”史可法急忙回道。
“看來也是為真漢子,只是不知道叫什么?等一會兒他醒了,我要好好謝謝他。”
“啟稟殿下,這位壯士姓吳名六奇,字鑒伯,潮州府人士,功夫十分了得……”
“原來是他!”朱友建心中頓時知道是誰了,仔細回想這吳六奇的經歷,至于史可法后邊說的什么,他根本沒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