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建揮了揮手:“無妨,孤王來之前,曾向皇兄請了一道圣旨,有臨機專斷之權,這可不僅僅是指對那些貪官污吏和不法商販的,對這些重大的事情也是有效的。所以你們現在不要考慮這些合不合適,而是要想想如何把這些土地真正發到災民手中,讓大家都能夠有地種,吃飽飯。”
“這......”眾人都有些遲疑,沒人敢去答話,一時間,場面倒是有些冷了。朱友建看看眾人,又將目光轉移到劉萊臣身上:“先生,不知先生有何高見?”
劉萊臣微微一笑:“不知殿下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朱友建奇道:“真話又如何?假話又如何?還請先生為小王一一試言之。”
“呵呵,假話自然是殿下宅心仁厚,為民著想,實在是萬民之福也!”
“先生此話就太假了,小王并非喜好聽此等溜須拍馬之言的人,還是請先生說一說這真話。”
“好!那敢問殿下可曾想過,德王等為何會有如此多的田地,而這些百姓為何又會無地?”
“據小王所知,德王之地,除就國時憲宗皇帝賜予的之外,其它的想來必然皆是巧取豪奪而來。至于百姓無地,原因有很多,但本王也仔細思慮了一下,無非有這幾種情況:一是遇上天災人禍,家中無錢,只能賣地求生;二則受人逼迫,不得不將土地出賣;當然,亦還會有一些別的原因,但想來這兩種情況的居多。先生,不知本王說得可有道理?”
劉萊臣點了點頭:“殿下所言一點不差,但殿下想過沒有?若是將土地就這么分發下去,不出三十年,這些土地必然又會集中于大戶手里。雖說德王府、蔡姜龐丁四家已煙消云散,可明日里誰又敢說不會再出現另一個德王府,另一個蔡姜龐丁這樣的大戶呢?”
“這……”朱友建有些遲疑,土地兼并在封建王朝是極為平常的,越到王朝的后期,這種情況就越嚴重。
而在生產力得到極大發展之前,人類仍然還是需要依靠人力、畜力耕種時,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個死循環:舊的王朝因為土地兼并滅亡——新的王朝建立起來,重新分配土地——過上百余年,土地兼并愈演愈烈,王朝覆滅——再一個王朝建立。中國兩千年的封建社會就一直在重復這樣一個過程,始終無法跳出這樣一個輪回。
而朱友建知道,除非進入工業社會,少數的人運用機械就能夠提供更多的糧食,將人口從土地上解放出來,去從事工業和其它生產活動,不然土地兼并是無法解決的。
“那先生有何良策,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劉萊臣起身答道:“殿下,良策確實沒有,不過倒是有些拙見,可供殿下參考。”
朱友建也起身走到劉萊臣身邊:“請先生說來聽聽。”
“殿下可知依循舊例,這些土地會如何處置?”
“這個小王還真不知,還請先生暢言。”朱友建搖了搖頭。
劉萊臣看了看倪元璐:“倪大人,你在朝為官多年,想必應當了解一些,可否給殿下說說。”
倪元璐也站起身,微微拱手:“這個自然。”說著,便對朱友建說道:“啟稟殿下,依照舊例,這些田地,除了有一部分會分給百姓之外,剩下的絕大部分皆會充作官田,當然也會有一些被賜予王公大臣,以及劃為皇莊,由宮內太監統一管理。”
“那也就是說,大部分的百姓是得不到什么實質的東西,該租種土地還是要租種土地,該交的稅賦和田租還是要一分不少的交了?”
“正是,殿下。”
“劉先生,這樣才更說明我們必須盡快將田地分下去,造成既成事實,才好讓災民們有地可種啊。”
“殿下,若真是這樣,只怕這阻力會太大,反而不利。而且數十年后,百姓手中的土地必定十不存一。”
“那就請先生說說想法吧。”
“若是殿下能夠直接請皇上下旨,將這些土地作為‘平遼專供’,租給農戶們,除去應繳的賦稅外,再交一成的‘平遼糧’,這樣一來,不僅可以解決遼東糧食短缺,還可以讓農戶們足以養活全家,又不至于使得他們在災荒之年賣地求生……”
劉萊臣侃侃而談,但后邊的話朱友建已經沒有再聽進去了,他想到了新中國改開后的土地政策,“交夠國家的,足集體的,剩下的全是自己的。”小崗村的模式自己雖然不能完全推行,但至少可以借鑒一下啊!
依照大明現在的情況,將土地完全收歸國有,禁止買賣是絕對行不通的,但自己完全可以仿照官田的政策,將手上的這批田地執行土地承包啊,這也算是先作為一個試點,進行一次有意義的嘗試啊!
聽到這里,朱友建心中便計議已定,不等其他人再說什么,他直接拍板說道:“好!那就這么定了!倪大人,明日你就命人去向濟南的百姓告知,本王要將這些土地劃為‘平遼田’,所有濟南的百姓都可以按照人頭來包地。此地不許買賣,嚴禁私自轉贈,地權歸天子所有。耕種所得糧食,除去向朝廷繳納的正常稅賦外,只需再交一成的‘平遼糧’,剩下的就全部歸自家所有,其他人無論再加什么稅賦租金,一律不用再交!”
“那殿下,這每人可包多少土地啊?”
“嗯——這濟南府人口共有百余萬,這八百萬的土地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這樣吧,每人按六畝去算。至于我皇兄那邊,自然由我去說,相信他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說什么的。”朱友建略微一沉吟,就將事情給定了下來。眾人聽了,自然再沒有什么異議。
這件事朱友建的想法是不錯的,劉萊臣的眼光也足夠超前,他看出了土地兼并的害處,也想到利用國家的力量來控制土地,但他依然有著局限性:大明這時候的稅賦已經十分之高,再加了一成的“平遼糧”,就算沒有官吏和地主的盤剝,最后能到農戶手中的糧食不過十之三四,即使一個四口之家治二十畝地,一年所得的糧食,最多不超過三千斤,這只怕也僅僅能顧上個溫飽,至于其它的,根本不能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