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與楊肇基在這之前,互相并沒有進行聯絡,對于對方的動向自然也是不清楚的。但這時候兩個人中間只隔了一個王大梁,相距只有百余里,派出去的偵騎都互相打過照面了。兩個人在從偵騎口中得知對方的消息后,立刻就行動起來。他們都是久經沙場之人,雖沒見過面,卻也算是神交已久,這點默契自然還是有的。
于是在這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況,王大梁就是插翅也難逃。他雖然見機得快,沒等楊肇基殺過來就轉身逃跑,可卻不曾想,自己竟是一頭撞進了孫傳庭的懷里。于是在孫傳庭和楊肇基的前后夾擊之下,只花了兩天的時間,王大梁的這七萬人馬,除了極少數的趁亂逃掉之外,剩下的死的死,傷的傷,降的降,絕大部分的都成為了官兵們的戰功。
至于包括王大梁在內的眾多匪首,那更是幾乎被一網打盡。孫傳庭在對付這些起義軍頭領的事情上,一向都是會先派人摸清楚他們的身份來歷以及相貌,為的就是防止走脫匪首。故而王大梁根本沒能逃脫,直接當場授首。而其他的一些重要頭目,也都不是被殺,就是被擒。
只有一個點燈子趙勝,因為是半路加入,又沒有直接領兵,所以孫傳庭并不清楚他的情況,結果就被他在兵荒馬亂中逃走了。等孫傳庭從一些被擒的頭目口中得知趙勝這個人的情況后,卻已經是不知所蹤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趙勝雖然有幾分智計,但終究還只是個書生,若是無人慧眼識珠,他就算是臥龍再世,鳳雛復生,那也毫無用武之地,更何況趙勝也達不到那種高度。他要是有那么厲害,又怎么可能會建議王大梁向北打寧夏呢?所以孫傳庭雖然對放跑了趙勝有些懊惱,但還是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至于之后孫傳庭和楊肇基的會面,那也沒什么好多說的。兩個人都是一堆要事纏身,也沒有功夫坐在那里閑聊一番,他們甚至連慶功宴都沒有舉行。在命令士卒打掃完戰場之后,楊肇基分出部分兵馬四處搜索殘敵,并看看能不能找到趙勝。
而孫傳庭則是將俘虜以及繳獲了帶不走的東西全部給了楊肇基,自己帶著手下的三萬兵馬,經寧夏后衛過保安返回延安府與陳奇瑜匯合,準備繼續剿滅盤踞在陜北各處的起義軍。楊肇基則會在做完收尾工作后,帶兵回到寧夏府,準備整編事宜。
所以不得不說,朱友建這貨的運氣是真不錯。當然,估計真的是穿越人士有BUFF加成,或者是這貨真的有主角命(廢話,不是主角肯定也活不了這么多章)。自天啟七年開始,到崇禎元年爆發的這幾次大規模的農民起義,每次都能有人給他擦屁股,將這場還沒真正燒起來的大火給撲滅。
因此別看這貨整天在擔憂著陜西這個明末的火藥桶,指不定哪天就會被引燃,成為葬送大明王朝的第一聲巨響。可直到現在為止,這桶火藥不知道有多少次幾乎都要被火星濺進去了,卻冒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忠貞之士,一次又一次幫他死死地摁住這些火星,不讓它們迸入,把這個火藥桶給點著。
等朱友建看到這封捷報的時候,孫傳庭已經回師去收拾陜北的那些農民軍了,而楊肇基也已經開始著手準備進行寧夏各衛的兵馬整頓了。西北邊境無憂,陜西又有孫傳庭,想來那些亂民也鬧騰不了太久了。
朱友建知道,只要賀逢圣能順利從占城把糧食帶回來,陜西的問題雖然不能徹底根治,但至少安定住民心還是可以的。只要絕大部分民眾心向朝廷,愿意相信朝廷的政令,那么就算他們一時間被哪支起義軍裹挾了,也絕不會成為起義軍的臂助。
想要徹底解決陜西災民起義的問題,除了剿撫并用之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得讓百姓們能夠吃上飯。天災的問題是現在的人力很難解決的,所以就得依靠外力。從占城進口糧食只是其中之一,朱友建還打算著等陜西和遼東都平定之后,想辦法將部分百姓遷出,安排到廣闊的東北大平原上,這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還為時尚早,這會兒還是不要好高騖遠,等著孫傳庭再傳捷報,盡早把陜北各處的起義都給平定了吧。
然而天總是會不遂人愿的,直到賀逢圣從占城帶回糧食,發放給了陜西的災民,孫傳庭也還是沒能把陜北的這些農民軍給一網打盡。那些僅以身免或者只帶十數個人逃走,躲入山溝的暫且不說。單只是高迎祥這一支,就沒有折損一人,從陜北這里脫身,逃出了生天。
就在孫傳庭去征剿王大梁之時,遠在太白山上的高迎祥趁著陳奇瑜不備,突然出動了。不過他并不是要下山去和陳奇瑜碰一碰,高迎祥暫時還沒那個膽量。他在這之前也曾經被孫傳庭痛揍過一頓,這才躲到了太白山上。所以對孫傳庭,他心中比較畏懼的。
高迎祥這次敢下山出動,主要是他發現最近陜北各處都比較平靜,官兵們似乎沒有再主動去攻擊哪一股起義軍,就連還占著城池的那幾支義軍,官兵都沒有去動。這太不正常了!完全沒有道理啊!正占著上風的官兵沒理由看著各路義軍逍遙快活而無動于衷,這其中必然有什么事情發生。
在有了這一番判斷之后,高迎祥覺得官兵要不就是在醞釀一個大招,要不就是有別的什么陰謀,要不就是被什么事給拖住了,暫時無力進攻。
于是高迎祥派出一些眼明心亮,腳力也快的探子,下山到各處去打探消息。很快,沒過兩天就有人給他帶回來了比較確切的消息:官兵的數量確實少了許多,而少了的原因就是因為官兵的主力已經向西,去打王大梁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高迎祥頓時就生出一個念頭:自己此時不跑,那還更待何時?難不成還真的等官兵打完王大梁,再回過頭來打自己嗎?就算到時候官兵打不上太白山,那難不成自己還能一輩子都困在這山上,一直到老死?
所以高迎祥立刻就命人收拾了家當,連動員都沒有做,手下人根本不知道這是要去干什么。甚至連跟他做鄰居的,幾個關系比較好的義軍首領,都沒打招呼,就帶著手底下的幾千人連夜抄小路下了山,往環縣的方向去了。
環縣這會兒也是殘破,若是高迎祥有心占住,環縣根本是抵擋不住的。可高迎祥就像是沒有看到一樣,在手下人以及環縣守軍驚詫的目光中,絲毫不做停留,繞城而去。從環縣一直向南,過鎮原經崇信,進入了鳳翔府,直到終南山才停下腳步。
而孫傳庭這時候才剛剛帶兵經過吳旗一帶,對于高迎祥的動向,走的這一步棋,根本就是一無所知。甚至就連身在延安府的陳奇瑜,都不清楚高迎祥的舉動。
不過這也真的不能怪陳奇瑜,畢竟他手底下只有七千人,要看住整個陜北的這多達幾十股的起義軍,確實是有些難為他。況且這些義軍的規模還大小不一,他手里又得留一支機動力量,以防意外情況發生,所以高迎祥抄小路跑了的事情他是真不知道。
高迎祥走這一步棋,其實也是經過他深思熟慮的。被困在太白山上這小半年的時間,他每天無所事事,作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他可不想就這么一輩子做個山大王。要是這樣,那還不如在家做個農夫呢,也省得整天提心吊膽,生怕被官兵給剿了。
所以他每天都在思考著以后的出路:陜北貧瘠,根本不是一個能讓自己立足的好地方,也不足以支撐起王霸之業。畢竟現在的陜西已經不是漢唐時期的陜西了,殘破得厲害。而自己若想要打敗官兵,建立一份基業,那就必須要發展自身的實力。可發展實力就得找那些富庶之地,西北各地,一處比一處窮,在這里發展,那就是等死,所以無論如何,自己都必須得打出去。
那究竟該向哪個方向打呢?這是一個需要深思熟慮的問題:向東去山西?王嘉已經用全軍覆沒的教訓告訴了自己,山西去不得,進去了可就出不來了。向南去攻打西安府?那自己腦子才是進水了,孫傳庭的大軍可是在這里虎視眈眈地看著呢,他巴不得自己去打西安,那樣還省得他翻山越嶺去找自己呢!所以打西安完全就是去送死。
往北又是長城,出了長城是大草原,自己還不想去和蒙古人作伴,去做個牧馬的漢子,所以這條路也是走不通的。西邊直接就不用提了。于是想來想去,高迎祥發現東南西北這四條路都走不通,那自己又該怎么辦?難不成真的要在這里等死?高迎祥天天都在思考,為了想這件事他都快魔怔了。
結果誰也沒有想到,才剛剛陷入低潮的陜北義軍,就立刻迎來了二次發展的機會,這老天也太幫襯他們了。就在前段時間各地的大起義中,高迎祥也趁機下山,又發展了三四千的人馬,直接成為了陜北義軍中排的上號的一支。
不過就算有了這么好幾千的人馬,自己的聲勢也漲了許多,但高迎祥還是沒有敢去攻打附近的幾座縣城。這并不是他膽小,而是他很明白樹大招風的道理。
高迎祥知道,只要自己不打縣城,而只是去劫掠城外的那些村鎮,那官兵肯定不會在第一時間把自己當作一支主力義軍,也就不會立刻派兵來打自己,自己也就可以悄悄發展。這也是為什么高迎祥能夠在陜北生存這么久,而沒有遭受到沉重打擊的原因。
可這終歸不是一條真正的出路,自己早晚還是要走出去,面對官兵的。可高迎祥看著自己手下的這群人,哪里會是孫傳庭的對手?他們現在也就只能去欺負一下百姓而已。所以高迎祥一直在尋找一個真正出路,不想被困死在這太白山上。恰好新發展的這些人馬中有幾個人老家是漢中那邊的,有一次他們在談論什么時候能回老家看看就好了。
他們的話又好巧不巧的讓高迎祥給聽到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倒是給了高迎祥一些啟發:陜北肯定是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可山西和陜南又去不得,那自己何不跳出這里,直奔漢中那邊呢?漢中往南可是四川,天府之國啊!自己要是能在漢中站穩腳跟,再向南把四川給占了。到時候就算做不成漢高祖劉邦,可自己也能把漢中通往陜西的道路一封,做個劉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啊。
心中計議已定,高迎祥也沒有跟任何人商量,而是一直在密切關注著孫傳庭所率領的官兵主力的動向。他很清楚,只要孫傳庭還在陜北,自己想悄悄離開,那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他一直在等待著時機。
結果這時機還真就讓高迎祥給這么等來了,王大梁的聲勢搞得太大了,使得孫傳庭不得不揮軍先去對付他。而且王大梁還很配合的把孫傳庭一直引到了寧夏那邊,距離太白山足足有五六百里!
見到這樣的情況,高迎祥不禁是喜出望外,二話不說,帶著人就開溜了。這一路上高迎祥是什么也不說,不管誰來問,他都不說,只是不管不顧地催促著隊伍趕快行進。一直到了平涼,他才將自己的目的告訴了心腹的幾個手下。
這些人在知道是要去漢中,將來再攻打四川之后,更是一個比一個有勁。四川是哪兒?那可是天府之國啊!可比陜北這窮地方富多了,到時候別說全占住了,就是只占它幾個州府,那也足夠弟兄們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了!
想到這里,眾人心中都是一片火熱,心中原本的疑慮盡去,對高迎祥更是只剩下敬佩,覺得跟著大哥干沒錯。各自回去之后,更是督促著手下快走,恨不得下一刻就能趕到漢中,明天就打下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