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劉慶問,程云已經跑出了屋。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嬌喘連連的程云站在了劉慶面前。
“郎君,給。”
程云把一個油紙包遞給劉慶。
劉慶好奇,打開來看,竟然是白色的乳膠,這東西粘木頭最合適了。
“你哪里弄得?”劉慶問。
程云笑道:“村里的王木匠那里啊!”
劉慶點點頭,心想,我怎么把這茬兒給忘了。木匠都有膠的啊!可能是我沒想到宋朝會有木匠吧!
既然乳膠來了,劉慶立刻投入到制作炭鉛筆的工作當中。很快就粘合了一支。
“郎君,這就是你要的東西?”程云看著劉慶手里的柳枝炭筆問道。
劉慶笑了笑,說道:“云兒,去拿菜刀來。”
程云拿來。
劉慶把炭鉛筆的兩頭切齊,然后把一頭削出炭芯,放下菜刀就在紙上畫,竟然和他前世用的炭鉛筆差不多。當然,炭鉛芯的硬度還差些,細膩度也稍欠火候,但劉慶已經很滿意了。
他看著手里的自制的炭鉛筆,不由自主地說道:“我真是太聰明了。”
程云看到劉慶高興,她也笑了笑。但她不知道劉慶到底要用這東西干什么,她以為寫字還是毛筆好,所以并不覺得怎么神奇。可她哪里知道鉛筆用起來更方便。這可能就是時代的差異吧!
接下來,劉慶又連做了二十支,足夠用一陣子的了。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屋里光線變得暗淡朦朧。
程云點燃了油燈。劉慶看到油碗兒里的油已經不多了,燈芯頭兒上燃著一顆豆粒兒大小的火苗。
這種亮度讓劉慶感到憋悶。他是個現代人,習慣了夜晚的燈火通明,對這樣的熒熒油燈,自然不適應。
對于現代人來說,晚上不是看手機就是看電腦,或是看電視,在互聯網的娛樂中打發掉睡覺前的休閑時光。
可古代,除了這一豆微光,什么也沒有了。
黑暗越來越濃,油燈顯得越來越孱弱,仿佛時刻都會被黑暗吞噬。
一絲風從窗口吹來,油燈搖曳不定,燈光便在程云臉上忽閃著。時而顯出一只明亮的眼睛,忽又亮出尖翹的瓊鼻,五官時隱時現,她的美貌也變得撲朔迷離,給人以無限遐想。
此刻若是定格,就是一副極具意境的畫作。
這景象讓劉慶看呆了,他本就有藝術細胞,對光影世界有極強的感受力。
“郎君為何如此看奴啊?”程云羞澀地問。
劉慶回神笑了笑,不回答程云的問,只是把鉛筆收起來,用線捆好,放在床頭。
屋外傳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孫二娘開始做飯了。此時,屋內油燈搖曳,窗外微風習習,四壁土墻散發著土腥味,一股原始的山野生活氣息迎面撲來。
劉慶忽然覺得好慘,不過他還是笑了笑。前世訓練時,再苦的環境他都待過。作為特警,最強的就是生存能力。
而且他知道,宋朝那些大官人的生活可不是這樣的,雖然沒有電燈,但他們依然能用千百燭火點亮黑夜里的府宅。
“大郎,云兒,吃飯了。”孫二娘在外面叫起來。
“云兒,我們吃飯去。”劉慶振奮一下精神,心里便唱道,“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這才剛剛開始,急什么!”
晚飯還是雞湯。這回,孫二娘和程云說什么也不喝了。不過,最后她們還是拗不過劉慶,只能做兩只順從的小綿羊。
飯后,孫二娘把雞骨頭收起來,說還能燉湯。這樣艱苦的日子,讓劉慶感到即好笑,又無奈。不過,剩下的雞骨頭,還是讓他給扔了。
月光從門口照進來,地上一大片光亮。孫二娘吹滅了油燈。古代農村的夜生活就在黑暗中開始了。
此時,劉慶就想,古人這時候能做些什么呢?其實,什么也不做,就是上床睡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應運而生。
“云兒,你服侍大郎睡覺去吧。”孫二娘起身道。
“是,大娘子!”
劉慶估計現在最多也就八點半吧,因為六月,天長些。站起身來,他又覺得無聊了。不過,還有重要的任務等著他去做。
“云兒,家里一共幾盞油燈?”劉慶問道。
“只有三盞。”
“都拿來我的屋里。”
“大郎,你要做什么?”孫二娘問。
“作畫。”
“作畫?”孫二娘驚訝。
“嗯。”
“大郎啊,娘知道的,你可沒有作畫的天分。你天生就是讀書的料。”孫二娘有點兒不贊同,或許更心疼這些燈油吧!
的確,過窮日子的人都會精打細算。
“是嗎?這我倒忘了。不過,我想試試。”劉慶笑道。
孫二娘便道:“既然大郎想畫,那就畫吧!”即便是費燈油,她也愿意滿足兒子的心愿。誰讓她最疼愛大郎呢!織了一下午的布,她也累了,打了個哈欠,獨自回屋了。
可孫二娘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明天要是還不上債,馬德就會來搶人。到時候云兒和劉慶必定又是一場生離死別。她擔心劉慶經受不住打擊再次病倒。
到時候家中就只剩她一人,饒是她勇敢潑辣,恐怕也難以承受這樣的結果。
想到這些,哀嘆之余,孫二娘也只能哀求上蒼,保佑自己的兒子。其實,她打心里不認為劉慶能在一天的時間里弄到四百貫錢,這太難了,比登天還難。
劉慶回到屋里,云兒把另外兩盞油燈都拿來,屋里亮堂了許多。
“郎君,在哪里畫啊?”程云問道,因為這屋里根本沒有書案。
“用你的床。”劉慶笑道。
程云看過去時,劉慶已經動手收拾了。她趕緊去幫忙,把被褥和稻草撤下,只留下床板。
劉慶拍拍手,看起來還算是平整,然后他讓云兒把絹布展開,裁好尺寸。
“好了云兒,你去娘屋里睡覺吧。”劉慶說道。
“郎君,讓奴在這里伺候你吧!”程云不愿意去。
劉慶笑道:“不用,我可能要畫到很晚。”
“沒關系。”
“你還是去睡覺吧。”
“郎君不睡,奴也不睡。”
劉慶看程云執著,便笑道:“也罷,你就給我磨墨吧。”
“好的,這個奴最拿手了。”程云立刻高興起來。
果然,程云磨墨確是一把好手,劉慶很滿意。
此時,絹布,大中小號毛筆,墨,調色用的白瓷盤,水,都準備好了,接下來就看劉慶的了。
當然,國畫也有帶顏色的顏料,比如朱砂,赭石等。眼下沒有,劉慶也只能畫黑白水墨畫了。
程云對此沒有什么期盼,因為她見識過劉慶的大作,說句難聽的,畫的還不如她好。一想到這些,她就打起了哈欠。
劉慶則神色凝重,摩拳擦掌。只是他已經好些年沒有畫過國畫了,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他準備畫一幅唐伯虎的杏花仙館圖。因為這幅畫他曾經很認真的臨摹過,所以現在還記憶猶新。
當然了,臨摹就是臨摹,他自然畫不出唐伯虎的氣韻。也就是說,他只能摹形,卻無法畫神。其實,還是他無法走進唐伯虎的心境。所有的藝術都是一種情愫。所謂畫隨心動,就是這個道理了。只有你在那個時間,那個心境,才有那樣的情愫。
不過,他自以為臨摹的很像,甚至可以以假亂真,糊弄一下小縣城的人應該沒問題。而且唐伯虎是二百年后的人,宋人沒有認識他的。
唐伯虎的這幅畫,以半俯視的視角結構全圖。畫底拾階而下直通一個柵欄門,門的左側露出一段兒夾在山石間逶迤小徑。山石后掩映著茅舍的屋頂,彷如猶抱琵琶半遮面似的引人遐想。
屋旁幾棵造型曲折遒勁的松柏,屋頂的側后方則是一座筆直的石峰占據整個畫面的左側,大有氣吞山河之勢。
畫心遠處是浩渺的湖水,形成左山右水的格局。有幾只船帆在湖水中若隱若現,天邊峰巒起伏,又使整個畫面的空間變得浩大。
而畫的右下方則是低矮沉重的山石,連接畫心的湖水,又讓整副畫兒沒有被左側凸起的山峰而帶偏重心,增加了畫面的穩定性。
就整幅畫來說,構圖精妙,渾然一體。既有天地之宏闊氣象,又有掩映茅舍世外桃源般的隱逸安樂。可謂精彩。
該畫筆法工謹,敷色清新淡雅,顯示了唐伯虎的高超畫技。
就在程云打瞌睡的時候,劉慶已經開始動筆了。他先從柵欄門后的低矮石山畫起。只見他筆走龍蛇,時而側鋒凌厲,忽又逆鋒反轉,再一強力掃筆,最后斧劈皴涂抹山石肌理陰陽……
最后勾勒線條,低矮山石一蹴而就。
劉慶提筆查看,搖搖頭,笑了笑,似乎不大滿意。不過,這已經是他最強的發揮了。畢竟他主攻超寫實畫作,后來就把國畫丟下了。
繼續吧!
劉慶接著畫遠處的湖水,以把整個畫面的結構畫出來。
時間一點一滴流走,一盞油燈終于油盡燈枯,屋里的光線立刻暗了許多。好在,劉慶把遠處的湖山畫完了。他提筆再看,這回點點頭,因為整個畫面出具形態,現在就剩下左側的山峰和隱現的茅屋了。
這時候,劉慶看看程云,程云卻趴在床頭睡著了。劉慶搖頭笑了笑,心想,十七歲,還是個孩子啊!
在現代,十七歲的女孩兒還是中學生,是家里嬌生慣養寶貝疙瘩呢。再看看程云,這么小就失去家人,還要伺候人,實在不易。
此時,劉慶看著程云那瘦小的身體,不由的心中一酸。他輕輕走過去,把自己的上衣披在程云身上。回來繼續作畫,可剛彎腰落筆,忽又覺得心緒不寧,便停住了。
劉慶皺著眉頭,扭頭看向程云。原來是因為覺得程云這樣睡覺可能不舒服,所以心生牽掛。
于是,他又走到程云身邊,試著把她輕輕抱到自己床上去。但他剛伸出去手又停住了。
“這樣會不會弄醒她呢?”
“醒就醒吧,怎么也要讓她去床上睡。”
想到這兒,劉慶輕輕抱起了程云。沒想到,程云竟然沒有醒,依然睡的很香。
“哎!這丫頭多久沒睡覺了這是。”
當把程云輕輕放到床上,蓋上被子后,劉慶長吁一口氣。他想明白了,程云這兩天來肯定一直守在將死的這家伙身旁,沒有睡好覺。
劉慶想的沒錯,程云的確已經兩天兩夜沒睡個囫圇覺了。再加上心中悲痛,讓小小的她筋疲力盡。也就是劉慶的醒來,讓疲憊至極的她精神一振,才熬到現在。
方才,她實在困的不行,就睡著了。這一睡就好像睡死了一樣,任由劉慶抱她也渾然不知。
劉慶繼續作畫兒,當最后一盞油燈也熄滅的時候,他的大作終于完成了。而此時,窗外已經蒙蒙亮了。俄而幾聲雞鳴傳來,昭示著新的一天開始了。
劉慶伸個懶腰,打個大大的哈欠,看著自己一夜的畫作,滿意的笑了笑。這個笑里充滿了欣慰和成就感,令他精神爽朗無比。
接著,他又抓緊把畫作簡單裝裱一下,掛在了墻上。
這時,天亮起來,程云也醒了。她坐起來,揉揉惺忪的睡眼,便看到了墻上的畫作,登時驚得大叫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