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劉慶的問題,楊成淡淡笑道:“這個楊某不敢保證,但我的那位朋友在江寧府很有牌面,應該熟識江寧畫學館的館判,到時候說句話,我想也是可以的。”
那個胖子立刻說道:“是啊劉郎君,若是楊大官人的這位好友能說上話,那劉郎君趕考江寧畫學館豈不就事半功倍,馬到成功了嗎!”
劉慶耳朵聽著,嘴角微微笑著,等張權的話音兒一落,他便對楊成說道:“多謝楊大官人的好意。不過我劉慶雖然不敢稱正人君子,但也知道公平二字。我要憑著自己的本事考上江寧畫學館,這樣才有成就感嗎!”
其實劉慶是不想欠楊成的太多。他很清楚,像楊成這樣的人靠什么拉攏住人?靠得就是各種小恩小惠。古人有很多道德的約束,什么滴水之恩將以涌泉相報什么的,正是這樣的道德約束,才能做到有恩必報。
而這些道德都是儒家思想。古代的封建社會靠的不是法治,而是德治,人治。靠的就是儒家思想。人的行為都要以儒家思想所描繪的道德為準繩。刑律則是輔助的。而且儒家思想從宋代開始又更上了一個臺階。出現了不少的儒家思想家。也為今后的朝代運用儒家思想治理天下奠定了基礎。
而此時對于劉慶來說,他覺得自己要是得到楊成太多的恩惠,那以后辦事就會束手束腳。他可不想被道德綁住手腳。他是現代人,道德自然要遵從,但不會成為迂腐的道德奴隸。
實際上,劉慶剛來,對古代的德治還不了解。不過,這得需要他慢慢兒的深入,才能看透儒家思想是如何被統治者運用到治理國家的。
不過,這對于一個現代人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時,聽了劉慶口口聲聲的說公平,又好似開玩笑的話,眾人都笑呵呵的看向劉慶,神色間均有些驚嘆之意。只是他們驚嘆的不是因為劉慶所說的公平二字,而是劉慶竟斷然拒絕了楊成的幫助。放著捷徑不走,非要翻山越嶺,這豈不是舍近求遠嗎?
楊成笑了笑,也在心里感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啊!公平值幾兩銀子?要是講公平,我楊成哪有這番產業?
想到這兒,楊成笑了笑,淡淡說道:“呵呵,既然劉郎君有這樣的志氣,那就算楊某多言了,多言了。”
劉慶笑道:“不,我倒是很想認識一下大官人的那位名叫朱勔的好友。”
“這有何難,等劉郎君考入了江寧畫學館,去江寧府入學之時,某便修書一封與你引薦。”楊成滿口答應下來。但心里卻不大爽,畢竟自己的好意遭到了劉慶的拒絕,讓他在眾人面前丟了臉面。
劉慶笑著點了點頭。
這時候,坐在楊成身邊卻又毫無存在感的李綱終于有機會端起了酒杯,他對楊成說道:“楊大官人,本縣敬你一杯酒。”
楊成點點頭,端起酒杯,很隨意的和李綱喝了一杯。李綱剛要說點兒什么,楊成卻轉過臉去,把他無視了。李綱張著嘴巴,瞬間紅了臉,一時十分尷尬。
而此時,其他人看到這一幕,都低頭偷笑,大有笑話李綱的意味兒。很顯然,李綱在這個酒桌上并不受歡迎。不僅如此,至少這桌兒上的人沒有把李綱放在眼里的。
劉慶看出了這些,心中感嘆,李綱這知縣做的,當真憋屈。
想到這兒嗎,劉慶笑了笑,說道:“各位,我說幾句。方才聽大官人介紹,在坐的各位都是赤陽縣的豪商大戶,都是有錢人。而我劉慶不過是一介窮儒,若不是拼命救了大官人的愛女,此時恐怕也不配坐在這里和大家喝酒。
而李知縣是我劉慶的好朋友,今日楊大官人并未邀請他來,是我硬把他拉來的。我想各位應該都明白我為什么要拉著李知縣來吧!”
說到這兒,劉慶頓住,抬眼掃視眾人。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有的明白裝糊涂,有的則不明白。
劉慶笑了笑,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生意人,都喜歡財神爺。而李知縣是要賬鬼,所以你們都不喜歡他。我說的沒錯吧,楊大官人?”他看向楊成。
劉慶的發問,讓楊成頗為尷尬,但還是笑道:“李知縣怎么會是要賬鬼呢?他可是我們的赤陽縣百姓的父母官啊,我們敬著還來不及呢,怎么會不喜歡?劉郎君不是在說笑吧!”
眾人紛紛笑著附和。
劉慶心想,楊成城府很深,李綱卻耿直。看樣子李綱根本不是楊成的對手,更不會在楊成面前討到半點兒便宜。看來我得親自出手幫幫李綱,不然他在這赤陽縣恐怕待不上三年就得走人,那今后的仕途就算完了。
想到這兒,劉慶笑道:“是嗎?這到稀奇了。”
“怎么稀奇了?”楊成問道。
劉慶笑道:“沒什么,來,我先敬各位一杯。”他端起酒杯。
眾人跟著喝了。
楊成放下酒杯,瞇起了眼睛。他每每思考事情的時候都會這樣。此時他在想,劉慶今天帶李綱來,看樣子是來找事兒的。劉慶啊劉慶,我一心感激你,也看你是個人才,你卻給我找麻煩,你可真不知好歹啊。
劉慶說道:“我知道李知縣和各位之間有些矛盾。所以,我今天和李知縣同來,就是想做個和事老,來化解你們之間的那矛盾。希望各位能多多體量作為知縣的難處。”
“我們和知縣有矛盾?劉郎君,你這話說的不對吧?”楊成淡淡笑道。
“沒有嗎?沒有最好。”劉慶笑了笑。
眾人皆笑。
那胖子道:“哪有什么矛盾啊!劉郎君不要聽信讒言。”說完,他特意看看面色冷峻的李綱。
李綱沉吟片刻,說道:“各位,我李綱初來乍到,也很愿意和各位做朋友。只是作為知縣,我必須要以大宋律例來辦事。前些日子因為商稅和各位交惡,實在不是李某的初心。”
楊成道:“沒錯,我等和知縣官人確實是因為交稅的問題發生過爭執,不過事情都過去了,我們的課稅也交了。知縣官人也算是完成任務了。”
“是啊,我們都交了課稅了。”眾人紛紛說道。
李綱道:“我還是那句話,你們交的遠遠不夠!”
“李知縣,你可知道我們十幾年來都是這樣交的。以前的知縣官人從來沒有提出過異議,怎么到你這兒就遠遠不夠了呢?你不會是要私加課稅吧?”楊成自飲一杯,臉上依舊笑吟吟的。
桌上的人都面帶微笑,一身輕松,均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仿佛和知縣的對話對他們來說毫無壓力。
劉慶看出來了,這些人都以楊成馬首是瞻。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王縣尉說道:“知縣官人,楊大官人說的沒錯。我是一年前來的,上一任知縣就是這樣收的稅,沒有什么不妥的。”
聽了王縣尉的話,桌上的人笑意更濃了。
此時,李綱雖然感覺有些勢單力薄,但他性情耿直,依然不懼,說道:“王縣尉,前任是前任,本縣是本縣,本縣就要伸張法度,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偷稅漏稅。而且你是縣尉,應該支持縣衙的事務。”他也是無奈,稅收的擔子實在太重了。在沒有給農人加稅的情況下,他只能從商稅上下手了。
“知縣官人,你怎么知道我們偷稅漏稅了呢?”楊成問道。
李綱說道:“據本縣所知,楊大官人在赤陽縣有藥鋪,綢緞莊,雜貨鋪,酒肆等共計六十二家商鋪。而楊大官人的商稅卻只以一家的名義上交一份兒,其余的六十一家竟分文不交,這是不符合我大宋商稅律令的。還有張權。”他看向胖子。
胖子微微笑著,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張權有十八家商鋪,也是只以一家的名義交稅。本縣說的沒錯吧?”
胖子張權笑了笑,并不作答。
楊成說道:“李知縣,楊某的商鋪是多,可再多也是楊某一人開辦的,那就算是一家,既然是一家,那只交一家的商稅又有什么不對呢?況且,楊某在本縣交的商稅也是最多的吧?”
李綱道:“大官人可能理解錯了,商稅的規定是以店鋪為收取對象,而不是人。前些日子本縣也和大官人講過這個道理,大官人有多少商鋪就要交多少商鋪的商稅。這樣才合情合理。”
聽了李綱的話,楊成哈哈大笑。他看著李綱笑道:“跟楊某講道理的知縣,你李知縣也是頭一份兒啊!不過,楊某就是個講道理的人,不怕你跟我講道理。既然李知縣要講道理,那請吧?楊某洗耳恭聽。”
桌上的人都笑吟吟地看著李綱,其他桌上的人也察覺到了這邊的暗流涌動,不由得都看了過來。有的小聲議論起來,嗡嗡的像一群蒼蠅。
在眾目睽睽之下,李綱面紅脖子粗,神色十分尷尬,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那我劉慶可不可以和楊大官人講講道理呢?”劉慶一句話,立刻讓整個大廳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