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嘯者、火妖、烈火戰車、古蛇和那些腳踩著蠕動飛盤,仿佛潮水般無窮無盡的詭變靈……
浴池里。
睡夢中的基里爾眉頭抽搐。
在夢里,他仿佛回到半年前。
又回到和養父伊里奇神父一起,探索列智領域的痛苦時光……
那里晝夜閃耀著非自然的光,實體宇宙中死去靈魂被榨取后的余燼,在混沌里永恒的燃燒著。
那里是絕望的地獄,最智慧者們的靈體被鞭撻、愚弄,弱小的懼妖用盡了一切智慧生命所能想象最殘忍的方式,來侮辱這些生前赫赫有名的靈體,只為向殘忍的智慧之神獻上須臾的欣怡。
那里的時間和命運是扭動的變化絲線,光譜中的每一種光線和兩個宇宙間的能量都在上面流淌,它們隨機地出現、消失,又突然分裂、合并、溶解,輕松掀起在實體宇宙足以湮滅一個星系的風暴。
那里有噬人的云霧、夢境、流動的陰謀、歌者和擁有生命的繪畫。
那里還有賢者,皇帝,英雄和半神。他們穿著獸皮,穿著金甲,穿著各式顏色的衣物,他們焦黑如炭尸的軀體被永世束縛在藍色堅冰里,成為列智的珍惜藏品。
基里爾在其中看見了涅爾瓦,瘋王坦桑的父親,被自己兒子殺死的獅心王。他看見了自然女仙海倫和她強大的情人——不朽古龍伊鉑。
他看見了被人唾棄的諾提烏斯
他曾是獅心王蓋烏斯的兄弟,卻因為嫉妒,在半神的宴會中,親手斷送了自己兄弟的性命。
罪人悔恨自己可悲的一生,陰謀幫助他篡奪了王冠和權杖,但也同樣,讓他敗落流亡,淪為列智手下的玩物。
基里爾還看見了自己的祖父。
魁梧的老人在哭嚎、尖叫。咒罵,曾經令他引以為傲的知識和心智都在這無盡的折磨中被摧毀殆盡,像那無數的英雄和皇帝一樣。
藍色堅冰里,只有一具盛滿痛苦的容器……
基里爾嘗試去喚醒他,卻被養父伊里奇制止,下個瞬間,一張藍紫色的巨臉突然就出現。
它眉毛如同綿延到兩極的山脈,嘴唇張闔間露出的巨齒,比基里爾見過最高的冰川還要巍峨,干癟如橘皮的眼瞼層層舒展,那模樣讓人如同近距離目睹一場海嘯的爆發!
這簡直,就是一顆會移動的行星!
只有一張巨臉的大魔在原地盤亙了許久,它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異常,疑惑喘息著,鼻孔噴出兩道巨大的龍卷風,掀起擾亂萬靈的動蕩。
沒有直面過混沌大魔的人,永遠無法想象那種壓迫感。
那是刻在這個宇宙生命體基因里最深的恐懼!
血腥而恐怖的氣息可以令大地崩壞,天空破碎,連群星也要為之狠狠戰栗!
基里爾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的喉嚨干啞,瞳孔一片茫然,直到一無所獲的大魔不甘離開后,他才緩慢回過神,痛苦地攥緊快要炸開的心臟,跪倒在地……
百萬個想法折磨著他,在列智領域里的這段時間,基里爾的腦子多出了百萬個自己,他們用干癟或宏大的語調重復對智慧之神的贊美,向基里爾揭示混沌的偉大和兩個宇宙最終融合歸一的命運。
思考成為了最痛苦的事——
他的頭和身體真的像蠟一樣融化了,變成了一灘只留存著生命體征的肉泥。
他的意識不斷下墜,掉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最后,基里爾被他的養父伊里奇背在了身上。
老人一邊保護基里爾,一邊在列智混亂的領域中繼續尋找著前路,這具年邁的身軀里仿佛涌動著無匹的力量,即便是腐化的囈語,也無法讓他動搖分毫。
偶爾,他們也會被游蕩的列智大魔發現。
無奈的老人被迫與它們戰斗,又迅速將大魔殺死,但很快,越來越多的混沌生物發現了它們,在漫無止境的逃亡、反殺、繼續逃亡中。
他們終于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列智的巢穴、智慧之神的宮殿、宇宙間所有知識和謊言的藏骸所——
水晶迷宮。
無法用文字言狀它的偉大,即便是宇宙最偉大的畫家也不能描述這一刻的畫面。
它比混沌還要混沌,如同水晶般的建材交映出纏繞的美夢和噩夢,綿延的構造每一刻都在改變自己,其中的幽邃之徑將多變的混沌界連為一體,甚至可以通往其他黑暗諸神的領域,而真正陛見列智的通道則永遠隱藏在欺騙和謊言后,唯有真正的智者和勇者,才能不被智慧之神隱藏在水晶中的奇想動搖,從不變的變動之中,尋找到正確的出口。
伊里奇背著基里爾踏入了不可捉摸的水晶迷宮。
那里每一塊變動的水晶都封存著無量數的書冊、卷軸、魔法書。現實和混沌的一切知識觸手可及,只要稍稍留駐,探出手,就能把讓宇宙長老們夢寐以求的智慧,掌握在手心。
可伊里奇沒有留戀,他繼續向著更深處走去。
繁復的水晶組成了一個個時空的斷面,時空在此以人類無法想象的方式融合、分裂、毀滅、再生,在其中,伊里奇看見了自己的出生、成長和衰老,獅心王的死去,人類邦聯的崩塌,宇宙長老們的墮落和實體宇宙的黑暗終焉。
追趕他們的列智大魔不敢褻瀆智慧之神的圣所,這些千奇百怪的魔怪在迷宮外高聲嘲笑著伊里奇的愚行,它們歡快的笑聲令混沌世界為之震動,讓其他黑暗諸神的大魔也向水晶迷宮投來探尋的目光。
從來沒有生命能夠完好無損的離開水晶迷宮。
自然女仙不行,古龍不行,宇宙長老不行,獅心王蓋烏斯不行,就連那位差點毀滅實體宇宙的瘋王坦桑,也不行!!!!!
列智大魔對于伊里奇的失敗深信不疑。
即便他體內流淌著榮光的血,也不能挽回他注定的命運,而它們也期待當伊里奇再次走出水晶宮殿時,它們會多出一位強大的伙伴,偉大的圣列智也將再次擁有一位墮落的榮光貴族。
可是。
伊里奇成功了。
當基里爾從黑暗中蘇醒時。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塊巨大的水晶下……
周圍是無數錯亂顛倒的時空,瑰麗燦爛,卻無一例外,都在上映著毀滅的結局,仿佛某種命定之死。
他站起身,面前的水晶里是一位三米高,拿著粗壯木矛的男性蛇人……他的身材魁梧,除了頭戴著頂部是金色太陽的十字盔外,并不再著甲,胳膊和背部紋滿的燦爛刺青,讓這具軀體充滿了原始的野性。
基里爾愕然打量面前陌生的異族蛇人,他只感覺身體里涌動著某種莫名的強大力量,他下意識伸出手,卻隨著這個動作,水晶里的蛇人瞬間干癟枯萎,只留下一捧黑色的余灰。
他慌亂轉過身,看見養父伊里奇在遠處欣慰地笑了起來。
基里爾想跑過去靠近他,老人卻搖頭制止。
這時候,基里爾才發現老人的四肢幾乎全部被折斷,原本金黃的榮光之血已經散發出死亡的惡臭,落在地下,形成黑色的結晶。
“嗯,你把希望都押在了他身上,是嗎?”
一個萬變的聲音饒有興趣地開口:“憑一個只擁有十個刻印的蛇人攝政王?你以為幫助這孩子竊取了蛇人英雄的命運,他就能挽回終焉的結局嗎?連古老種族和無數半神都要屈從的宿命?他,一個孩子?又能做些什么?伊里奇·德文希爾,掌控命運權杖的德文希爾,你的愚行令全知的我發笑!我是命運的織主,一切的反抗和歪曲,最終都將回到正確的軌道,那個靈為你們努力過的一切,在終局到來前,在蘇醒前,都要變成如祂一樣虛幻的泡影。”
“只是為人類增加一些籌碼,尊貴的萬變魔君,以我現在的權能,能做的,也只能是籌碼了。”
伊里奇朝那萬變的聲音回應。
“哼,那就如你所愿吧,癡愚的蠢貨!我會讓這個竊取了蛇人命運的孩子回到實體宇宙,讓這孩子奮盡余生,用他微不足道的力量來取悅我,而至于你——”
無數顛倒錯亂的時空突然炸開,所有的瑰麗都一片漆黑,宇宙在基里爾的腳下死亡。
在被列智驅逐的最后,基里爾看見水晶迷宮的最深處,一座古老的堡壘從虛無的原初色彩中漲落,不可一世的智慧之神用調動群星的語調開口:
“將成為我的寵物和新的書記官。”
世界和他一起下墜。
基里爾絕望向他的養父伸出手,流著淚大聲呼喊,黑暗中的老人卻并不回應,只是默默搖頭,嘴唇微動。
“照顧好那些孩子們……”
盡管發不出聲音,可基里爾看懂了他的口型。
老人從未告訴他,他們進入列智的領域,是要幫自己奪取一位蛇人英雄的命運。
基里爾一直以為這是一次偉大的冒險,他在幫助養父,在幫助他尋找坦桑王的圣骸……
真是痛苦啊……腦神經痛得要燒起來了,鋪天蓋地的絕望簡直要把他吞沒了。
心中的悲哀和身體上的劇痛合起來要把他摧垮了,他又一次失去了父親,又一次,在這個世界上孤單一人了。
他失去了父親,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牽起他的手,把像野狗一樣的他撿回伊里奇福利院了……
劇烈的痛苦讓睡夢中的基里爾全身都在抽搐。
他猛地睜開眼睛,胸膛發出狂暴的心跳,如同萬軍的擂鼓。
基里爾不安環視四周,呼吸急促,汗流浹背。
巨大的浴池除了他以外仿佛空無一人。
滾燙的蒸汽從水面裊裊上升,將浴池中央的燈光包裹住,暖黃色的色彩像流蘇一樣成束散射。
基里爾沉默地注視這一切,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松開發青的五指,重新坐回水池。
是的。
已經結束了……
距離他和養父探索列智領域已經過去了大半年。
他現在在昆蘭市的人理協會基地,剛剛結束了對惡魔烏矸瑪辛的測試,這里是實體宇宙最堅固的壁壘之一,有充足的食物和防護。
沒有死亡,也沒有腐化……
在濃密的蒸汽里,基里爾慢慢放松身體,胸膛狂暴的心跳一點點平緩。
“醒來了嗎,基里爾?”
浴室盡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基里爾驚愕轉過頭,看見瘦高男人孔特雷拉正叼著煙卷,仰頭,長長吐出了一口輕柔的白霧。
“你是什么時候來的?”基里爾皺眉。
已經凝聚了六個刻印的他,即便是十公里外蜜蜂的一次振翅,也無法瞞過耳朵,可這個瘦高男人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坐在椅子上,抽著煙,卻沒有驚動他的任何超凡感官,簡直如同一個鬼魅或幽靈。
“很久了,大概,是從你開始做夢的時候吧?”
孔特雷拉又吐出一口煙霧:“看來,列智給你留下的陰影還真是不淺,這么久了,還是會夢到那一幕嗎?”
“不過,這也不能怪你,誰又能在黑暗諸神的面前強裝鎮定?祂們可是這個宇宙的夢魘啊。”他摘下嘴里的雪茄,輕輕彈了彈,火星在蒸汽里劃出一絲短暫的亮紅色:“上來吧。”
“什么?”
“擦一擦吧,穿上你的衣服,我在樓上的會議室等你。”孔特雷拉將浴巾扔向基里爾:“我可不是勃朗市的變態密涅瓦,沒有和一個肌肉裸男聊天的特殊癖好。”
基里爾接住浴巾,一言不發。
身穿白色實驗服的研究員成群結隊經過,在這間廣闊的收容基地里,他們就像是某種辛勤的工蟻,密密麻麻,到處都是。
在驗證過虹膜和密碼后,兩名強大的外骨骼戰士讓開身后的大門。
基里爾在他們手持的相位劍上打量了幾秒,這種強大的近戰武器能夠幾乎穿透任何物質防御,切割任何物體,能量護盾、盔甲、魔法力場,即便是升華者強大的軀體,也會被這種似劍的科技武器傷害。
相位劍是古老種族珍貴的遺產,而時至今日,人類也不具備批量復制這些高度先進兵器的能力。
“請進,基里爾。”
門后的孔特雷拉開口。
基里爾推開門,昆蘭市基地的負責人孔特雷拉坐在壁爐前的沙發,他的機械臂捏著一張信封,頭頂巨大的水晶吊燈照亮了那張慘白而瘦削的臉。
“榮光貴族們需要我做些什么?”
門在他進入后就關上,基里爾坐到孔特雷拉對面,面無表情。
“去保護一個孩子,當然,這個先不急。”
孔特雷拉將信封輕輕放到一旁:
“我想知道,這段時間里,你的父親伊里奇沒有再聯系過你了嗎?”
基里爾表情一滯,搖頭。
“據我所知,想要成為混沌書記官,需要經過無數的考驗。所有的列智大魔都會因為嫉妒挑戰他,這些擅長編織陰謀的畜生會用詭計折磨他的心智,它們把這個能侍奉在列智身邊的職位,視作無上的榮譽。”
孔特雷拉聲音冷淡:
“所以,在伊里奇被列智選中的那一刻,他就只有兩種結局,一種是在列智大魔的挑戰中死去,被取代了書記官的職位,另一種——”
“另一種是他戰勝所有大魔,墮落成了列智的書記官,是嗎?”
基里爾聲音同樣冷淡。
“你認為我的父親腐化了?他還活著!而且是以人類的身份活著!你在侮辱一位榮光貴族!”
“沒有人能抵御一位邪神親自的下場,諾提烏斯不行,伊里奇——也不行!”
兩個人的目光都異常冰冷,帶著迫人的殺機。
“事實上,兩個月前,在勃朗市基地因為收容失效發生的那場暴亂里,密涅瓦博士就接到過伊里奇來自混沌的傳訊!”孔特雷拉冷笑:“那個該死的混賬還想向二十八人議會隱瞞這場對話的存在,只可惜,他的研究助理綠蒂是我們的人!”
基里爾猛地起身。
“我們無法判定伊里奇是否還忠誠于人類,基里爾,我只想告訴你,不要太盲從過去的情感,即便,他幫你奪取了蛇人攝政王的命運。”孔特雷拉望著窗外的日光:
“即便,他是為你而死的。”
基里爾的手指慢慢蜷曲,握拳,他的骨節發出響雷一樣的爆聲,最后,在漫長的沉默中,他還是頹然的松開了拳頭。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說。
“如果伊里奇聯系你,你必須在第一時間通知我,記住,沒有例外!”
孔特雷拉與他并肩而立:“你奪取了原本蛇人攝政王的命運,基里爾,你會取代那頭異族曾有過的輝煌,你會凝聚第十刻印——邅回之鴉!”
“你命中注定要與尊貴的獅心王并肩作戰!你的命運是征服群星,你注定是人類的英雄!”
“不要被無畏的情感捆綁了手腳,基里爾。”孔特雷拉看著他的眼睛:“為了人類的偉業,每個人的生命都可以是貨幣,為了讓你成為英雄,我會替你抹去任何有可能的威脅,就算你不理解,就算你會殺了我,這也是不可避免的!”
基里爾閉上眼睛,努力克制內心的憤怒和狂躁,一種無可言喻的憤怒卷席了他,他想要撕裂一切,毀滅一切。
可想到養父最后的囑托,他還是勉強遏制住了。
“我需要保護誰?”他說。
“半個月后,位于勃朗市西郊的3180(憎恨血肉之森),會有一隊新兵去那里進行實戰訓練。”孔特雷拉看出了他的暴怒。卻不以為意:
“我要你親自擔任這次行動的軍事教官,去保護一個新兵。”
“我?軍事教官?”
“她是榮光家族海因里希的末裔,貴族們要求你,不惜一切守衛她的安全。”孔特雷拉說。
“哦,哦,我想起來了,夏露·海因里希?是她嗎?”
基里爾突然忍不住冷笑。平靜的語氣滿是譏諷:
“據我所知,她可不是海因里希家族的末裔,她還有兩個哥哥!腓特烈·海因里希和亞述·海因里希!”
“錯了,基里爾,她沒有哥哥。”
孔特雷拉溫和地回應:
“那兩個人是腓特烈·阿登波羅和亞述·阿登波羅,他們一個是可恥的叛徒,另一個,是不能行走的可憐孩子。”
“腓特烈也就算了,可是,亞述呢?他又做錯了什么?那些貴族如果肯把對夏露·海因里希的愛稍微分他一點,亞述也不至于還住在父親的福利院里。”
“沒有人能忽視瘋王的詛咒,基里爾,這個問題就此打住吧。”
孔特雷拉做出暫停的手勢:“我知道你的養父很喜歡亞述,但這不是爭論的理由,接下來,你只需要完成任務就好。”
他將沙發上的信封遞給基里爾:
“這是白蘭度爵士對你專門的問候,他希望,你能夠盡全力護衛海因里希小姐的安全。”
基里爾接過信封,沒有看一眼,徑直朝門口走去。
“對了。”孔特雷拉從身后叫住他:“這次任務的地點是在勃朗市,或許,在結束后,你可以去伊里奇福利院看看那些孩子?”
孔特雷拉瞇著眼睛:“你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不是嗎?他們是伊里奇最喜歡的孩子,從某種意義上,你是他們的哥哥,對嗎?”
“我會的。”
基里爾聽出了里面隱晦的威脅,他攥緊了信封。
“我會盡全力保護海因里希。”
“不惜一切?”
“這樣就好,基里爾,你知道的,這是榮光貴族們的考驗。”孔特雷拉露出一個真正的微笑,在這個笑容里,基里爾真正感覺到了這個男人的欣慰和放松:
“你注定是要成為人類的英雄,我不希望無謂的內斗和輾軋摧毀你的未來,在此之前,我會竭盡一切全力來為你保駕護航,請一定,要相信我。”
基里爾默默擺手,走出了會議室,他的視線再次在相位劍上停留了幾秒,隱晦地一掃即收。
在門內。
壁爐的火焰突然凝聚成一個老人的臉,須發清晰。
“白蘭度爵士。”
孔特雷拉向他微微躬身。
“基里爾可以信任嗎?”白蘭度爵士問。
“他只是有些迷惘。”孔特雷拉連忙開口解釋:“爵士,我可以保證,他絕對忠誠于人類!”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白蘭度的聲音威嚴如獅子:“伊里奇太草率了!他瞞住了我們!他辜負自己的姓氏!我們并不知道他的權能強大到甚至可以從凝固的歷史中直接篡奪命運!早知道這樣,就應該讓年輕的孩子們來繼承伽提的一切!而不是這個基里爾!”
蛇人攝政王——伽提。
這個強大的異族國度統治者有著無上的神力,在歷史上,他統治下的蛇人國度曾與人類邦聯發生過不止一次的慘烈戰爭。
但最終,這位強大的蛇人還是被獅心王蓋烏斯擊殺,殞命于七百年前,他的蛇人軍隊也被當時全盛的蓋烏斯所摧毀。
蓋烏斯以他至偉的心靈力量將蛇人十三個恒星系的恒星全部引爆,劇烈的光輝湮滅了附近一切天體,也終結了這個異族的文明。
但即便是失敗的結局,但沒有人能否認提伽的強大。
戰斗中,他曾以矛刺傷了蓋烏斯的手臂,在這位獅心王身上留下創口,這一壯舉震動了所有的秩序文明,連宇宙長老們都為提伽的力量而所驚嘆。
但在半年前,隨著伊里奇在列智領域篡奪了提伽的命運。
歷史,便隨之改變了……
原本的時間軌跡上,提伽將在一個雨夜救下因宮廷叛亂而出逃的蛇人公主,并愛上她,成為她的秘密情人。
這是他接觸升華者力量的開始,也是他成為蛇人攝政王的起點。。
但在伊里奇的權能影響下,在那個雨夜里,提伽并沒有因為喊殺聲而好奇打開門,他沉沉睡去,連撼地的法術雷霆也沒能驚醒他。
最終,蛇人公主被凄慘凌辱死去,宮廷政變以一種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成功了。
二十三年后,提伽因為心臟衰竭即將死去。
這個卑微了一輩子的蛇人農夫在死前終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看著漏雨的破爛屋頂和正抱住自己哭泣的丑陋妻子,他顫抖舉起枯瘦的雙手,向這個宇宙發出第一聲也是最后一聲的絕望咆哮:
“伊里奇!!!!!!!!!!!!!!”
他的吼聲蒸發了海洋,轟碎了天空,讓這座蛇人恒星系的所有生命瞬間灰飛煙滅,即便在一光年外,也能聽見提伽絕望而不甘的回響。
而一顆荒蕪的星球上,將邪術師成功收容的獅心王蓋烏斯若有所思,然后突然高聲大笑。
“真是干得漂亮啊!德文希爾家的孩子!”
這一幕。
在當時沒有人能理解……
歷史就這樣悄然聲息的走向了另一個拐點。
蛇人與人類的戰爭并未發生,它們的文明也因此得以幸存,蓋烏斯的手臂,也沒有被提伽留下的傷口。
也正因為深知提伽的可怖。
榮光貴族們對篡奪了提伽命運的基里爾,從來,都不吝惜戒心和防備……
如果基里爾墮落,在這個沒有蓋烏斯的時代,他將成為比提伽更可怖的風暴!他摧毀一切!
另一邊。
基里爾沉默坐在休息區的餐廳,他謝絕了機器侍者遞上的胡蘿卜煎肉和果汁,一個人坐在餐廳角落,看著手里的照片發呆。
那是一張已經微微泛黃的老照片。
整潔的老房子,一群孩子站在被雨水銹紅的鐵門前,好奇望著攝影師的方向。頭發花白的老人半蹲在孩子的正中,他左手牽住一個戴獸耳發飾的缺牙小姑娘,右手則搭在一個面容陰鷙的半大少年頭頂,正微笑揉著他金色的卷發。
少年坐著輪椅,顯然是不能活動,他身體單薄的可怕,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
“安東、尤金、米婭、盧卡斯、阿諾、加布里埃爾……”
基里爾的目光一行行掠過孩子們的臉,最終,停在了那個被揉著腦袋,面容陰鷙的孩子身上:
“還有亞述,亞述·阿登波羅……你們本該都有一個尊貴的姓氏……”
“父親不在了,從前往后,就該輪到我來照顧你們了。”
他輕輕將照片放回口袋,笑了:“伙計們,我想你們都是些好孩子,大家一定能相處愉快的,對嗎?”
而在遙遠的勃朗市另一端。
白術用力將一團黑泥糊在倫德臉上,幾乎是瞬間,黑泥便覆蓋了他的身體,原本清瘦的少年法師呆滯捧著臉的看向鏡子。
鏡子里的他,赫然已經變成一個標準的美人,高挺的鼻梁,玫紅色的朱唇,還有眼角下那顆漂亮的淚痣,都給他帶來無窮的嫵媚氣質。
“這就是生化殖裝?大開眼界……但是,也沒有必要變得這么詳細吧……”
倫德看著小腿處朦朧的黑色超薄襪和腳下的紫色絆帶高跟鞋,麻了。
“連性別都能變嗎?好厲害!!!!”
雷利看著倫德胸前的溝壑狂吞口水。
“這不是演示嗎,不詳細點怎么叫演示?雷利,表情收收,太咸濕了……你再對著倫德咽口水,我就把你變形,然后讓你那些好兄弟跟你住一屋!”
變形成一個光頭巨漢的白術惡寒不已。
他慢慢從輪椅上起身,連接進入神經系統的殖裝取代了雙腿進行發力,讓他像正常人一樣穩穩站立。
“還不錯。”
白術又試著做了幾個跑跳的動作,點點頭,而倫德這時也將自己變形成了一個中年男人,他摸了摸迫真的地中海,同樣滿意不已。
“現在萬事俱備了,就只差一個機會。”
白術豎起大拇指:“等進入到憎恨血肉之森,大家一起努力,爭取干爆混沌他老母!等我當上話事人,一人給你們一顆星球玩,讓大家都當行星總督!”
“噢噢噢!!干爆混沌老母!!!”
雷利一行人鼓噪起來,興奮不已,像搶到了香蕉的猴子……
就這樣。
直到半個月后。
當提著雙頭鷹戰錘的基里爾帶著新兵們穿過法術迷鎖,進入到憎恨血肉之森的剎那,這個男人突然皺起眉頭。
在剛才,他感應到了混沌謎子的變動。
有人用傳送法術,趁著迷鎖解開的剎那,偷渡到了血肉之森里。
“怎么回事?”
他對著耳麥那頭的負責人說:“有未經許可的法師也偷偷溜進來了,知道身份嗎?”
“他們消失的太快了。”
耳麥那頭的負責人滿頭大汗,他看著監控屏幕上的畫面,滿臉不可思議:“基里爾大人,他們是直接傳送到了一座湖水里,我們的攝像機還沒來得及記錄,就被水滴擊碎了,現在,駐守法師們推測,他們已經又傳送到血肉之森的更深處了……在那里,儀器被黑暗母樹影響,很難監控到具體的畫面。”
“能傳送的這么遠,還真是個法術天才啊,像這樣的人為什么非要進入協會的試煉地,為了謀殺刃?”
基里爾搖頭。
他很清楚,血肉之森之所以會被上調到序列三,全都是因為關于謀殺刃加爾戴爾的那個預言。
而僅憑黑暗母樹和它誕下的那些腐化生物,最多,也只能提供一些低廉的升華材料,并配不上如此高位的收容序列。
“算了,我順手替你解決他們。”基里爾關閉了耳麥:“不要派人進來打擾新人的訓練。”
“基里爾大人,有外來者入侵嗎?”
在他身邊,一群新人騷動著,臉上隱隱帶著興奮。
“算不上入侵,這一片血肉之森,并沒有被入侵的價值。”基里爾繼續往前走。
“謀殺刃加爾戴爾也不算嗎?”有人笑了起來。
“嗯,那只是一個荒誕的預言,孩子,如果加爾戴爾真的失落在勒拉山脈,那它早就被歷代的獅心王摧毀了,混沌神選們也不會放任它,讓它繼續沉睡。”
基里爾看著這一群青澀的面容,少男少女臉上還帶著稚氣和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他們還未曾經歷過痛苦,未被血與火的戰爭洗禮。
也還沒來得及,對這個宇宙黑暗的命運感到絕望。
真好啊。
基里爾心里嘆息了一聲。
“我猜,那幾個外來者要么是觀光客,想來這里親眼目睹加爾戴爾的傳說,要么,就是一群小毛賊……”
基里爾小小開了個玩笑:“要知道,母樹的核心放在黑市中,也是能賣出價錢的,可能是群自然覺醒的野生種,想來這里湊集下一步晉升所需的材料吧。”
新人們都在嬉笑,現場氣氛一時間變得歡快起來。
“別擔心,我會解決他們的。”
基里爾掂了掂沉重的戰錘,寬慰道:“我保證,他們絕對不會干擾到你們的實戰訓練。”
“不,基里爾大人。”
人群中,一個清脆的聲音回應他。
她穿著和所有人一樣的作戰服,留著一頭美麗的金色長發,用蝴蝶狀的綠寶石發卡整齊別在腦后。
女孩看起來顯然還沒有長成到可以被稱呼為少女的年齡,她身材嬌小,介乎于孩子和少女之間,可在這個時候,她就已經展露出足以攝人心魄的美貌,那張素白如陶瓷的小臉流淌著絕世的容光,風姿綽約,讓人不敢逼視。
她本就是生養在溫室的玫瑰,被園藝師們精心的照料著,一舉一動,都帶著纖弱而讓人憐惜的意味。
“夏露·海因里希小姐。”基里爾淡淡點頭。
不止是亞述,還有腓特烈……
海因里希家族的兄妹,還真是繼承了他們祖輩相傳的美貌啊。
他心里想著。
“基里爾大人,請讓我來吧,將處置那幾個外來者的權力交給我。”
擁有驚世美貌的女孩聲線雖然嬌柔婉轉,眼神卻犀利冷漠,猶如是發現了獵物的貓一般:
“我保證,他們會得到應有的結局的,以海因里希的名義。”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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