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恩賜從未跟人聊過自己的事。
她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一句話,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也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就懂得一個道理,不是每個會哭的孩子都有糖吃。
就比例如她,哭了也沒糖吃。
久而久之,她也就不會想著去哭了。
再久而久之,她會把自己最喪的一面隱藏起來,呈現給大家的永遠都是積極和美好。
習慣一旦養成了就很難改,所以這些年來,不管是和她多親近的人,她都沒想過講一講自己的故事。
不敢講。
怕被人瞧見了丟人,更怕給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這是她第一次對人講起她家里的事,她起先以為自己會有些難以啟口的,可當她真的開了口,她發現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說出來。
陳恩賜又攤開手,從秦孑拿里接了一罐酒,她酒量不怎么好,剛剛喝的又猛,現在的她有點輕微頭暈,但意識反而更清醒了:“我真的挺煩的,我不管,我煩,我管了,還是煩,我他媽真的是煩死了……”
“我更多的是煩我自己,我覺得我好人沒當成好人,惡人也沒當成惡人,就這樣不上不下卡著最難受,幫了人心底憋屈不說別人還不領情……”
陳恩賜一口氣灌完了剩下的大半罐酒,將空掉的易拉罐沖著地上狠狠地一丟,“越想越他媽覺得搞笑。”
陳恩賜自嘲的笑了一聲,過了會兒,她又笑了一聲,笑著笑著,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煩了。
原來對著人傾訴,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原來把憋在胸口里的話講出來的感覺還不錯的。
秦孑又開了一罐酒:“還喝嗎?”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陳恩賜,很輕的“嗯”了一聲。
秦孑“咔噠”的拉開扣環,遞給陳恩賜。
陳恩賜伸出手接過啤酒,捧在掌心里后,又垂眸笑了一聲:“我覺得我今晚有點迷。”
秦孑以為她指的是幫陳榮,聲線輕緩的說:“不迷。”
五年前遇見的第一天,你肯為一個毫不相關的女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五年后被全網罵上熱搜污蔑誤解的背后是為了送一個小男孩去醫院;在私房菜館,你冒著丟掉戲的風險為周桐解圍;今天為了和你有一半血緣的陳榮出手,一點也不迷,因為……
“……你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不但不迷,還有點帥。
陳恩賜沒說話。
她知道秦孑指的是陳榮,可她口中的迷指的是他。
她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跟他說起來這些了?
這不符合她的人設啊,陳榮拿著秦孑揭她短,她看到秦孑應該是暴躁的一拳頭揮他臉上啊……
她不但沒打秦孑,還跟秦孑坐在一起喝起了小酒,還對著他講了五年前他們談戀愛時都沒碰觸過的話題。
陳恩賜覺得自己不但迷,還很迷。
這種迷之操作,好像不是第一次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好像是林染搬家那天,她聽到他沒吃飯顛顛跑去銀河大廈給他點外賣?也好像更早一些……她突然覺得自己很陌生,她到底是怎么了?
陳恩賜在醉意淹沒意識之前,還是借著酒勁控訴了一下秦孑:“陳榮討人厭,你也一樣……要不是你,陳榮根本攻擊不了我……好氣哦,陳榮居然拿著我被你甩了這事懟我……”
想上廁所的陳恩賜,從沙發上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她經過秦孑身前的時候,腳步往前邁了一步,又縮了回來:“實不相瞞,做夢都想把你搞到手,然后狠狠的把你踹了,再然后昭告天下,你,秦狗,是,我,陳爺不要的男人!”
陳恩賜邊說,身子邊前后晃著,她一時沒站穩,往前栽去,秦孑伸手扶了她一把。
陳恩賜甩開他胳膊,剛想離開,秦孑反手又拉住了她,將她拽到了他面前,他仰著頭對視著她的眼睛,“給你一個機會踹我要不要?”
陳恩賜盯著他的眼睛,定定的看了好一會兒,然后就笑了:“不要。”
“陳爺我好馬不吃回頭草……”
陳恩賜睜開了秦孑的胳膊,一邊往洗手間走,一邊又念了句:“不吃回頭草……”
進入洗手間,關上門后,陳恩賜嘴里小聲念著的話,變成了:“不敢吃,太疼了。”
從洗手間出來,陳恩賜沒再回窗前,直接趴到了床上:“不行了,我不能喝了,你自己慢慢喝吧。”
酒勁兒上來的她,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秦孑坐在窗前,連喝了三罐酒后,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然后回頭看了眼床上的小姑娘。
她沒蓋被子,房間里開了空調,感覺到冷的她,身子縮了起來。
秦孑起身,走過去,將她放進了被褥里。
她睡的很沉,酒意在她面頰上熏染出一抹粉。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低喃了一聲:“你真覺得當年是我甩的你嗎?”
陳恩賜一覺睡到了早上十點鐘,看了眼時間,見還來得及吃早餐,她飛速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就下了樓。
江暖已經快吃完早餐了,收到她消息,特意在等她。
陳恩賜簡單的拿了一些吃的,坐在了江暖對面,散漫的道了句:“早。”
江暖:“怎么回事,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陳恩賜:“別提了,宿醉。”
江暖:“啊?昨晚你喝酒去了?跟誰?”
“還能跟誰。”頓了頓,陳恩賜又說:“昨晚上心煩,碰到秦孑,就跟他喝了兩杯。”
“煩什么?”江暖喊住經過的服務員,讓她給陳恩賜倒了一杯溫水。
陳恩賜想到昨晚上陳榮的那些話,拿了一個面包片,一邊往上面抹果醬,一邊氣不打一處來的罵了句:“被一個滿腦子都是水的智障給氣的,別讓我見到她,見到她我還把她推游泳池里。”
看到陳恩賜來吃早餐,陳榮猶豫再三,最后還是端著取好的早點走了過來。
她剛到陳恩賜身后,就聽到了她的話,她瞪著她后腦勺看了兩秒,就凍著一張臉轉身找了個最遠的地方,背對著陳恩賜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