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點。”封仵作吹了吹他的畫,抬頭瞪她,“不要弄臟了我的畫。”
喬苒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再管他,而是放下籃子,轉身走到周棟面前,俯身施了一禮,道:“周大人。”
周棟朝她點了點頭,目光略過她,看向她身后的封仵作,道:“刀來了,可以繼續了。”
喬苒笑著抬手一禮:“下官告退。”
這走的一點留戀都沒有,周梁輕哧了一聲,看向被蒙住大半口鼻的封仵作,道:“你應該沒有再漏掉的東西了吧!”
封仵作從桌后站了起來,憤憤的瞥了眼女孩子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
“那就開始驗尸吧!”周梁伸手覆上了自己身邊的佩刀。
再亂七八糟的折騰可不要怪他不客氣了。
封仵作沒有再亂七八糟的折騰了,折騰的成了喬苒。不過,她也不是在亂七八糟的折騰,而是既然來了刑部大牢,秉承著不能白跑一趟的原則,順帶看了一個人。
方老夫人。
“你回來了?”背對著她坐著的方老夫人微微抬手,不過在聽到那個女孩子一聲“方老夫人”之后,便輕哂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似是嘲諷,“怎么樣?原家有沒有聽話?你那個爹還好不好?”
頓了頓,她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這樣東西對我有用,對你沒什么用的。你何必不信?”一樣沒有用的東西又能做的了什么?
“我那個爹死了。”女孩子笑著掃過她手邊還未收走的碗筷,道,“怎么樣,近日是不是飯菜都更合胃口了?”
背對著她的方老夫人微微抬頭,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了起來:“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女孩子笑道。
方老夫人的眼皮肉眼可見的一跳:“你……你做的?”
“怎么會?”女孩子聞言卻是一聲輕哂,道,“是他最疼愛的原小姐。”
方老夫人沒有再說出“怎么可能”之類的話,只是驚疑:“為什么?”
“自然是為父不慈,招來怨恨。”喬苒說著蹲了下來,看了眼她身邊的菜式,道,“我說過,你把東西交給我,秀王府會對你更好。如何,是不是靈驗了?”
方老夫人沒有說話,但這時候沒說話等同于默認了,更何況手邊的碗筷還沒收走。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才緩緩出聲,道:“你做了什么?”
“這你就不用管了,”女孩子并沒有為她解惑的意思,聞言只是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向摩挲著想要站起來的方老夫人,道,“我這個人很講信用,說了你把東西給我,會讓你好好活著便是好好活著,決不食言。”
確實好好活著了,除了仍然被關在這刑部大牢之外,這些天那些被重刑審訊的犯人的聲音再也沒有聽到過,還有吃穿用度都提升了不少,以至于她早早的便穿上了厚裳。
只除了……不能出去,她確實活的很好。
方老夫人下意識的收緊了自己的手:不知道這一次她來又是要做什么。
“我來也沒別的事,只是看看你,畢竟不管什么事情做完了總要來看看的。”喬苒說著向外走去。
午時過后又開始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直到戌時還沒有停。
一輛馬車停在了大理寺門口,有人抱著醫箱從馬車上下來,下馬車之時一個踉蹌,險些摔了下去。
“封仵作,小心些!”身后兩個刑部的官差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而后撐傘親自將他送入了門,這才轉身離開。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輛刑部的馬車,抱著醫箱的人才抓緊了大理寺衙門前的廊柱輕舒了一口氣。
“封仵作。”
一道女孩子的聲音突然響起。
“啪嗒”一聲,封仵作手驀地一抖,醫箱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喊什么喊!”顧不得掉在地上的醫箱,他憤怒的喊道。
秋雨淅淅瀝瀝,燈光昏黃,有女孩子撐著一把傘走了過來,她容色清艷,這一幕,如一副仕女夜行的水墨畫一般徐徐展開。
可眼下,封仵作眼里卻看不到什么美,反而看著愈行愈近的女孩子,目光中怒火愈盛。
“你……你……”大概是氣急了,封仵作顫著手指向女孩子,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對上他的憤怒,女孩子卻笑了起來,而后笑問他:“這么了?”
怎么了?她還好意思問怎么了?他擔驚受怕了一整日,她來了轉身就走,還問怎么了?
封仵作氣憤不已。
這表情極大的取悅了女孩子,她哈哈笑了起來,待到笑夠了,才在封仵作發青的臉色中開口了,她道:“好了,封仵作,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正要發怒的封仵作神色一僵,憤怒轉為驚異:“你知道?”
“是啊,我知道。”淅淅瀝瀝的雨幕隔絕了外頭的一切,女孩子緩緩開口,“打傷王泊林的是他自己。”
封仵作動了動唇,沒有立刻說話,不過眼中的驚異還是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
她怎么知道的?
“你畫的很清楚,我已經看明白了。”女孩子的聲音在嘈雜的雨聲中格外清晰。
“這個王泊林幾乎全身上下都有傷,如果是有人對他動的手,那么那個人必是亂拳擊打的招數,也就是泄憤一般。”女孩子說著揚了揚拳頭,道,“我想了一下,我這么打下去,定然是亂打一氣的,可他偏偏有一片地方什么傷都沒有。”
她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繼續道:“鑒于他下身、雙腿處皆有傷,人被攻擊那一處必然會彎下身來,如此,背部必然會暴露在視野中。我若是一個亂拳擊打他的人,這樣的暴露之下必然會動手,可他背上卻連一處傷口都沒有,這很詭異。而且……”
“而且他身上每一處傷口都是雙拳可及的范圍之內的。”封仵作打斷了她的話,神情愈發凝重,“我原本是不相信的,可通過解剖他的尸體,我發現了另一樁事,就是……咦?你難道就憑這一點就知道是他自己打傷的自己?”
即便王泊林的傷痕詭異,可僅憑這一點就要推測出這個結果,恐怕還是有些困難的吧,畢竟自己打自己這種事委實太過匪夷所思了。他是通過驗尸有另一處驗證,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當然不僅僅是這一點,在還未見到王泊林的尸體時,我就在懷疑了。”喬苒說著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轉向腳邊一處積水的泥潭,沒有移開,“被人打成這樣,又未受制于人,他卻一聲不吭,那時候他自殘就是我推測之一了,今日看到你畫的圖,我幾乎可以確定了這件事。”
正是見到了封仵作畫的這幅圖,她先前所猜測的一切幾乎都證實了。但猜測被證實這種事于這件事而言真不是什么好事,這件事情早已不受他們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