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是作為官員出席的宮宴,穿的自然也是大理寺的官袍。
紅豆對著衣箱里的衣裙愁眉不展:小姐真是一年到頭也穿不了什么好看的衣服,這般好看的小姐卻沒有辦法穿漂亮衣服委實叫她紅豆一雙巧手沒了施展的地方。
還在發愣的時候女孩子已經挽好發髻了,見她帶上那頂大理寺官員的官帽了,紅豆嘆了口氣,只得做罷。
“小姐要不要吃些東西再走?”臨出門時,紅豆卻仍有些不放心,雖然姑爺就在宮里,可她還是唯恐自家小姐會餓肚子。
“吃什么,留著肚子等到宮里去吃啊!”剛進門的徐和修正巧聽到了這一句,開口便道。
紅豆轉頭看他,徐和修熟門熟路的自己走進屋里,為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之后,才看了看四周,道,“倒是還不錯。”
窗花、燈籠一應俱全,院子雖小,這過年的氛圍卻是十分濃重的。
“走吧!”女孩子整了整官帽喚了他一聲,轉頭又叮囑紅豆他們,“晚上吃飯便不用等我了,也不用留門了。”
除夕宮宴會吃到半夜,待過了子時,陰陽司的祭祀大典就開始了,所以估摸著待到明日清晨她才能回家。
紅豆應了一聲,叫住轉身欲走的徐和修:“路上你記得照顧我家小姐,待到進了宮就同你沒關系了,交給姑爺照顧就好。”
徐和修抽了抽嘴角:所以,他是隨行護衛嗎?
當然,這也不過是腹誹而已,大理寺的馬車就停在巷子口,難得任性一回的甄仕遠騎在高頭大馬上,頗有幾分意氣風發的味道。
徐和修看著喬苒鉆入帶著暖爐的馬車,不情不愿的翻身上馬。
這天怪冷的,他本想窩在馬車里得了,天知道這位上峰居然要騎馬,他這一騎馬,他哪還好意思坐馬車?雖然大楚男女大防沒有那么嚴瑾,可要他和喬大人共同窩在馬車里,且不說會被人說年紀輕輕還不如甄大人這個年長的,就說他同喬大人一起窩在馬車里這回事估摸著叫解之聽到就要挨揍了。
做男人可真夠難的!徐和修嘆氣:有時候他都生出過還是做女孩子好的想法了當然這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可要不得。
身后馬車里抱著暖爐的女孩子靠在馬車壁上假寐。除夕宮宴連著祭祀大典今兒一整晚守歲是不能睡的了既然如此,不趁著這時候補覺什么時候補?
馬車晃晃喬苒睡了一路,待到皇城門口才被叫醒下了馬車意氣風發了一路的甄仕遠和徐和修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朝她招了招手道:“走了。”
而后便是出示身份腰牌進宮。
他們來的不算晚,皇城宮道上人還不多,遇到熟識的,關系不錯的甄仕遠也會上前說上兩句一路邊走邊聊很快便進了宮宮道兩旁延展開的燈籠也讓此時莊嚴的皇城多了幾分橙黃的暖意。
宴席已經擺放妥當了,不過眼下還不到入座的時候,是以眾人便在一旁的空地上三三兩兩的說話閑聊。
三人互相瞪了片刻之后,甄仕遠開口道:“你們倒是說話呀,怎么都不說話?”
喬苒和徐和修誰也沒有出聲安靜了片刻之后,喬苒道:“日日都能見到此時卻委實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這倒是!這一點甄仕遠倒是深以為然:日日都能看到這些手下的老臉,早膩味的不想說話了。
便在此時徐和修想了想,道:“那不如說說我在查的那個案子吧我查到那個動手的兇手或許是個江湖上還有幾分名號的殺手大人發一張大理寺衙門的通緝令我這案子就算結了。”
這話一出,喬苒和甄仕遠便不約而同的默了一默:這個案子以這等方式暫且收場倒也在情理之中。
看著傻傻憨憨的徐和修也不是真的傻,這大抵也是他深思熟慮之后選擇的結果。
是以,沉默了片刻之后,甄仕遠道:“也好,你寫好結案卷宗之后交給本官便好。”
徐和修應了一聲,垂眸,似是有些不自在,大抵也知道這個案子背后沒有這么簡單,選擇用這樣的方式收尾也是不得不為之。
場面再度安靜了下來。
半晌之后,喬苒開口問甄仕遠:“平莊年后會來嗎?”
自從大理寺年宴那一日之后,她便沒有再見到平莊過來大理寺衙門報道了。問過小吏,小吏道平莊告假了。
這個假也委實告的太久了吧!
“我不知道。”甄仕遠默了默之后,目光略過她看向她的身后,“你若真想問,周世林過來了,你去問問他吧!”
喬苒轉過身,看向被幾個武將簇擁著,背著手往這邊走來的周世林。
她想也沒想便走了過去,而后在離周世林不遠處停了下來,看著他。
正同幾個同僚說話寒暄的周世林眼角余光瞥到了不遠處含笑注視著他的女孩子,眼皮一跳:不知道為什么,每每看到她,都讓他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不過,他近段時日好像也沒做什么吧,畢竟從山西路回來之后,天便冷了,他一個大男人也是怕冷怕麻煩的,日常除了上朝摸魚之外就是回府里呆著了,偶爾與同僚私下里去百勝樓喝喝小酒,順便看看百勝樓對面青樓里穿的清涼的風月女子。
真不知道這些女子怎的如此抗寒的?大冬天的也不怕凍得慌,甄周世林心道。
除了這些,他也沒做什么了,應該不會同大理寺搭上什么關系吧!
再三回憶了一番自己近段時日沒做過什么出格事,周世林轉頭看了看身后:或許她是在看別人也說不定呢!
身后是幾個比他年紀還大,賣相還差的老頭子,是翰林院幾個修書的,日常都不出來見人,要不是身上那些官袍,他壓根沒認出這些人來。
她看的會是這些人嗎?周世林思索著,用眼角的余光再次瞥了眼那個含笑而立的女孩子,女孩子依舊如先前那樣含笑看著他,見他抬頭看來,張口比了個口型。
這口型看的周世林臉色頓變,幾乎是立刻就肯定了下來她來找的就是自己。難怪今日早上起床時眼皮跳個不停,怕是當真要出事了。
平莊。她說了“平莊”二字。
平莊啊,周世林此時也再沒有同同僚寒暄的心思了,恨不能立時便一腳跨過來把她拉到一邊問一問發生什么事了。
女孩子說出那兩個字之后,笑看著臉上明顯露出幾分急色的周世林,走到了一旁的角落里坐了下來。
此時就不是她急了,是周世林急了。
果不其然,也未讓她等多久,急性子的周世林便揮別了同僚,匆匆走了過來,急急朝她使了個眼色。
女孩子慢吞吞的站了起來,朝他點了點頭,道了聲“大督護”。
還大督護,現在是客套的時候嗎?周世林沒有理會她有禮的稱呼,開口便壓低聲音道:“你隨我來。”
喬苒點了點頭,起身跟了上去。
這一片空地上人不少,是以找了好一會兒,周世林才找到了一處四下無人的角落。
女孩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催促,只是不緊不慢的跟著。
看著這一片光禿禿的枝杈,周世林終于停下了腳步,轉身焦急的問她:“你方才說平莊,可是平莊那小子出什么事了?”
女孩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已經好些天沒有看到平莊了。”
這是實話,她確實好多天沒有看到平莊了,至于周世林會不會因此聯想到什么,那就看周世林了。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周世林臉色頓變,幾乎下意識的驚呼出聲:“你怎么不早些告訴我?”頓了頓,不等她說話,他便指著她的鼻子質問道,“大理寺的官差失蹤了,你們查案的大理寺便不管不顧?”
情急之下,他聲音不免大了些,以至于兩個端著茶水經過這里的侍婢忍不住回頭往這里望了望。
喬苒瞇[新]了瞇眼,依舊是那副不急不緩的樣子:“他沒來之前告了假,我們大理寺要怎么管?難道還要管人閑事不成?”
周世林被她這話一噎。
女孩子揚了揚下巴,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大督護,我不過是說好些天沒見到平莊了,你何以會覺得他是出事了?”
周世林神色微僵。
看著他變幻莫測的臉色,女孩子不急不緩,接著說道:“大督護,你無緣無故將平莊安排到我身邊是要做什么?”
說完這一句,女孩子便沒有再開口,顯然是在等他的回應。
周世林似是有些尷尬,聞言不由干咳一聲,而后目光游移道:“不就是在山西路見喬大人你頗有本事,這才特意將族里的小輩弄進你大理寺跟你學學本事嘛!誒,我聽說這一次喬大人還升遷了,我便知道我眼光不錯,他跟著你混,往后定會有所成就的。”
說罷這些,周世林便回看向女孩子,半點也沒有回避女孩子的眼神。都那么大歲數了,臉皮早修煉出來了,哪還會因為這點小事就露出馬腳?
女孩子平靜的回看他,沒有出聲。
也不知這般互相看了多久之后,周世林終于往后退了一步:這樣的眼神他許久沒見到了,在山西路時,每每意見相左時,她便是如此的。
正這般想著,女孩子手動了下,周世林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行了行了,不就是平莊有件事情想要查個真相,我想著查案子這種事你最厲害,他跟在你身邊學學,說不準自己就會查了。”
女孩子手放了下來,哦了一聲。
周世林心道:方才也不知道她動了下手是想要做什么,竟叫他本能的嚇了一跳,一會兒倒是可以問問。
不過女孩子此時沒有給他問的機會,因為她終于開口問了起來:“平莊是誰,姓什么?”
這個答案張解已經告訴過她了,可自周世林口中回答出來還是不一樣的。
“平莊……平莊就是我族里的小輩唄!”周世林翻了翻眼皮,不看她。
女孩子沒有反應。
又一番靜靜的對峙讓周世林終于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而道:“罷了罷了,你既然想問,我便告訴你吧!平莊姓崔,是崔家旁支的,不過他父母早已不在,人也沒在京城長大,也不過沾了個姓氏,同崔家正掌權的那些人沒有關系,你放心便是。”
“如此啊!”女孩子這才點了點頭,再次開口道,“大督護果然了不得,崔家子弟竟是周家族里的小輩,厲害厲害!”
周世林豈會聽不出聽不出女孩子的反話,聞言厚著臉皮道了聲“還好”。
此事他隱瞞在先,小丫頭片子脾氣還是挺大的,就讓她發發脾氣好了。
女孩子說罷頓了頓,問他:“你會擔心平莊可是因為真真公主進京的關系?”
居然連真真公主的事都知道,周世林臉色一僵: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莫不會是平莊這傻小子被她自己套了話吧!
不過她既然已經知道了,此時再瞞著也沒有意思了,是以周世林爽快的點頭應了一聲,道:“他姐姐和姐夫死的不明不白的,他那姐夫的爹又是我等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總不能不照看一番不是嗎?”
他們習武之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還是講義氣的。
女孩子看了他片刻,忽道:“那大督護準備怎么照顧他?當真查出真真公主就是謀害他姐姐和姐夫的真正兇手之后該怎么做?”
周世林咳了一聲,道:“自然是交給大理寺……”
“大督護。”豈料他話還未說完,女孩子便出聲打斷了他,而后淡淡道,“明人不說暗話,你不是個傻子,我也不是。兩年前真真公主都被陛下遣出長安了,此時卻還能回京顯然是讓陛下有了不得不令她回京的理由。連陛下都要有所顧忌,更何況我大理寺?便是查出了她真做了什么,我大理寺還能當真判她個死罪不成?”
周世林一噎。
不等他開口,女孩子又指了指官員聚集得地方,道:“我大理寺卿甄大人就在那里,你要不要去問一問這件事他能不能做到?”
對女孩子的接連發問,周世林只得道:“那就不交給大理寺了……”
“既不交給大理寺,大督護又準備怎么對付真真公主?”女孩子靜靜的開口問他,“大督護可不是普通人,想來手段也與普通人不同吧!”
平莊一個人下場報仇同周世林介入此事會引起的麻煩可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