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向裴卿卿解釋什么,喬苒便伸手指向書房內的書架道:“卿卿,將書架搬去擋住門窗,莫讓他們進來!”
裴卿卿“哦”了一聲連忙跳到一旁去搬書架。
每一只書架上都堆疊了整整齊齊的三大排書,對于尋常人來說或許兩三個成年男人方才搬得動,不過于裴卿卿而言不過雙手略一使力便將書架推到了門前。
腳步聲是自她左手邊一側傳來的,裴卿卿想也不想便將書架抵住左手邊的門窗。
很快,左手邊一側的門窗便被書架堵得結結實實。
剛剛搬完書架,便聽門外那個叫老錢的門房的聲音響了起來:“夫人,大人們就在里頭,可要我等進去?”
門外一陣簡短的沉默聲之后,張夫人忽道:“我想了想,最擅長這種事的總是大理寺,我一個外行人進去若是擾了大人們查案怕是不好,不如等等再說。”
門房沉默了下來,頓了片刻之后,道:“那等等便等等。”
裴卿卿看向喬苒,松了口氣的同時卻又忍不住不安了起來。原本以為那門房立刻就會闖進來,沒想到他還當真“等等”了。
喬苒朝她搖了搖頭,沒有出聲。
張夫人或許也是發現了什么,才突然開口這般說起來,只是這句阻止怕是也阻止不了多久。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之后,門房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夫人,里頭聽起來沒什么動靜,莫不是發生了什么事吧?要不要進去看看?”
張夫人沉默了一刻之后,再次開口道:“老錢,我……我其實有事情瞞了你,因此委實有些心不在焉的,若是進去見了大人們,怕是一時半會兒就不能去尋夫君同朗兒了。”
這話不止屋里的喬苒和裴卿卿一時難以分辨真假,就連外頭的門房似乎也有些意外,他詫異的開口問張夫人:“夫人,此話何意?”
張夫人似是在外躊躇了一刻之后,才出聲回他:“明鏡先生那里突然來人說夫君同朗兒摔著了,你若是方才不來我便準備出門去明鏡先生那里尋朗兒了。大理寺的那些大人一旦問起話來便有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如此怕是難以罷休。我擔心我若是進去了便出不來了,老錢,不如我等還是走吧!大不了待到看完夫君同朗兒之后再去找大人們。”
老錢回以的是一陣沉默。
張夫人等了片刻,忍不住再次開口喚了他一聲:“老錢?”
喬苒和裴卿卿此時人在屋內,自然無法看到張夫人臉上此時的表情,不過從張夫人略微發顫的聲音中喬苒還是聽出了幾分緊張之色。
她應當是察覺到了事情的古怪之處,才執意不進來,只是,老錢可是好糊弄的?這般想著,喬苒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裴卿卿,而后伸手摘下頭頂的官帽,將頭頂發髻中簪的一支尖根銀釵拔下來交給裴卿卿,指了指外頭。
裴卿卿呆了呆,小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待到明白過來便重重的點了點頭,接過銀釵,走到窗邊。
“夫人。”窗外老錢的聲音直到此時終于再次響了起來,他嗤笑了一聲。
屋內的喬苒臉色微變。
這聲音……不是老錢的聲音!
不,不能這么說,應當說發出聲音的是老錢,可聲音已不復先時的蒼老,而是明顯年輕了不少。
喬苒呼吸一滯:若是沒有聽出老錢聲音的變化,張夫人還有騙過門房老錢的可能,可此時……她暗道了一聲“遭了”,果不其然,外頭老錢不再掩飾的聲音響了起來。
“夫人果然蘭心蕙質,只可惜終究是慢了一步。”老錢輕哂著說道。
張夫人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后,開口問他:“你是真的老錢,還是只借了老錢的身份?”
這座宅子的門房老錢是祖上留下來看宅子的,素日里她并不熟悉,自然也無法辯駁出眼前這個門房的真假。
“我還不至于看上那老兒的性命!”“老錢”笑了笑,漫不經心的說道,“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死在我的手上的。”
殺人都殺出“規則”來了,喬苒臉色有些難看。在這個“老錢”的眼中,人命顯然與貨物無異,被標上了價格。
不過如此說來,真正的老錢應當無事。
那廂開口問出這話的張夫人心頭松了口氣:本是他們自己的事,無端牽連旁人總是不好的。
“那你要做什么?”頓了頓之后,張夫人再次開口問他,“為什么盯上我們?”
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想她一家三口也不得罪什么人,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何德何能被人如此盯著?
“老錢”笑了笑,轉頭向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道:“這種事怪不得你。當然,也怪不得里面那位喬大人。你們什么都未做錯,若說當真哪里錯了的話,大抵便是生下來投胎投錯了地方而已。”
這話里言外之意委實明顯,不過此時不管是喬苒還是張夫人都沒心思問他這件事,只是警惕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你雖是隨口胡謅的,不過你那夫君和朗兒出事這件事倒是當真不假。”“老錢”笑看著張夫人,開口笑道,“他們去了明鏡先生那里,你可知明鏡先生也是我的人?”
張夫人臉色瞬間轉為煞白,雙唇顫了顫,脫口而出:“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老錢”輕哂:“不做什么,只是請張夫人莫要亂動了,做個蠢人不好么?”
張夫人默了默,問“老錢”:“我夫君和朗兒可會有事?”
“老錢”看了她一眼,沒有多言,只是將目光轉向面前仍然緊閉著門窗的書房,頓了片刻之后忽地一哂,笑道:“我倒是不知,幾位大人何時變得這般膽小了,我二人在這里說了這么久的話,也不見人出來。”裴卿卿小臉緊繃,看向喬苒。
喬苒看向腳下的密室,默了默,對裴卿卿以口型示意:“不能讓他進來。”
裴卿卿認真的點了點頭,手里緊緊握著喬苒的銀釵。
喬苒則側身從擋在門窗前書架的縫隙中穿了過去,而后伸手推開了窗戶。
日光下,張夫人臉色慘白的站在一側,她那個侍婢已然昏死過去,門房“老錢”就站在張夫人身邊,一只手搭上了張夫人的肩膀。
雖然沒有見過那“老錢”的身手,不過喬苒有所預感:這個“老錢”將手搭在張夫人肩上,想必張夫人的生死以及去留都不過在他一念之間。
喬苒看向那張明顯易容過的臉,頓了頓,開口問他:“徐十小姐的案子以及烏孫小族長的案子是不是都與你有關?你就是那個借刀殺人犯案的兇手。”
“老錢”笑了笑,日光下,笑容看起來有些微妙的違和感。
喬苒目光落在“老錢”的臉上頓了一會兒,原本含笑自若的“老錢”突然收了笑,神色轉冷:“喬大人,我知你心細如塵,能查人所不能查,你如今看著我做什么?”
喬苒道:“你笑起來有些古怪,”說到這里,腦海中仿佛一瞬有無數念頭閃過,這些念頭閃的飛快,這一刻,她腦中仍然是一片混沌,話卻已經脫口而出了:“到底不是自己的臉,用起來怎會習慣?”
“老錢”臉色頓變,眼睛直直的看向窗口的女孩子,似乎想從女孩子淡笑的臉上找出幾分破綻來。
不過這一切終究是徒勞的,女孩子臉上的神色并未露出什么破綻。“老錢”看了許久也未猜出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垂下眼瞼,半晌之后,他忽地笑了:“喬大人,關于你的事我都知道。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喬苒面上笑容未變,只開口淡淡道:“我雖然運氣很好,卻并不喜歡賭,十賭九輸。”不過不巧的是牌桌上她就是那唯一的一個贏,自小到大都是如此,只是這種事就沒必要同面前這個人講了。
“老錢”沒有在意她的說辭,只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等你什么時候找到我,發現我的真實身份,我便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喬苒默了默,淡淡的道了聲“哦”。
這一聲似是應了他的賭約,又似只是隨口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已。
應完了這一聲,眼見“老錢”轉過了身,喬苒叫住他,手搭上了裴卿卿的肩膀:“你又要走了嗎?”
裴卿卿看著她,手里的銀釵握得更緊了。
“我要走,你攔不住。”“老錢”抬了抬下巴,指向喬苒身旁被窗戶擋在后頭的裴卿卿道,“那孩子論身手確實不錯,不過今日你若敢強攔我,往后便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女孩子神色未變,眼底無波,看不出半點意動的樣子。
“無妨,查得到就查,若是查不到,那就讓那些事情永遠也影響不到我便好了。”女孩子開口,聲音淡淡,說出的話卻是驚人。
這樣的話語,看的那“老錢”眼神忍不住肅了起來,盯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外之色。
方才這話細細聽來當真頗有幾分“梟雄”之色在里頭。
面前這個女孩子自然是聰慧的,觀察力也是驚人,在大理寺頗受重用,這些他一早便知道了。可觀其過往,都是亦步亦趨,隨波逐流,看她的表現也很是甘愿做一個得力的手下,厲害的臣子,甘居人下,可沒想到這等時候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老錢”一時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看透過她。
女孩子話里的意思很是明顯,她想試著留一留他,不過可惜……“老錢”看了眼一旁面色蒼白好一會兒不曾開口的張夫人。
張夫人無奈的嘆了口氣。
從方才起她便一直不曾出聲,便是抱了幾分僥幸“老錢”會將自己遺漏去,不過可惜的是,僥幸終究只是僥幸,“老錢”的眼色她看懂了,夫君和朗兒就在他的手里,她若是不開口,夫君和朗兒便會有性命之憂。
不得已,張夫人只得看向那邊開口打算強留“老錢”的女孩子,哀求道:“喬大人,我知你辦案不易,我也不愿阻撓你辦案,只是我那夫君和朗兒……”
女孩子聽到這里眉心跳了跳,臉色頓變,遲疑了好一會兒之后,才僵著臉,看向“老錢”:“好,今日便放你一馬,我不會讓卿卿出手。”
“老錢”一哂,轉身臨離開時瞥了她一眼,忽道:“你若是當真讓她出手,今日你們這些人一個都莫想活著離開這里!”
說罷這話,他又伸手朝喬苒點了點,道:“喬大人,我們那個賭約還是作數的,”
留了這句話之后,“老錢”便躍上墻頭不見了蹤影。
張夫人見狀,這才走向喬苒,待行至她面前,她忍不住苦笑道:“喬大人,我是不是壞事了?”
“無妨,人之常情罷了!”喬苒說著轉頭看向從地室里探出半個身子來,手里拎著兩只挖出的方包的徐和修,道,“我之所以放他離開也不全然是為了你,”女孩子說道,“那個老錢方才說的是真的,我們若是強留他,或許也只能玉石俱焚,盡數交待在這里。”
方才同“老錢”說話時,徐和修便拎著火藥包從密室里探出頭來,所以“老錢”說的話并不假。
這其實也不奇怪,以那個“老錢”謹慎的性子,他既已在這宅子里呆了一段時日又動過地室了,比起才來的喬苒等人,他自然有足夠的時間為自己準備一條后路。
所以,方才也只是不得不為。
“原來如此。”張夫人原本不安的神色頓時散去了不少,而后伸手捂住口鼻看向那書房下突然出現的地室。
地室里好濃的血腥味,難道里面有人出事了?
正這般想著,灰頭土臉的徐和修干嘔了一陣,待到稍稍緩和些才指了指地室,開口說道:“里頭有尸體。”
這么濃的血腥味沒有尸體才怪了。
“有一具活著。”徐和修嘔了幾聲又道。
眼見喬苒聞言雙目一亮,他連忙忍住復又升起的干嘔的念頭解釋道:“也不能叫活著,總之活著跟死了也沒什么兩樣了,沒什么用了。”
什么意思?喬苒看向他不解。
徐和修沒有詳說,只道:“還是回大理寺叫人吧!對了,封仵作一定要帶上,里頭的場景他定然喜歡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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