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靈將身體轉向年妃的方向,不卑不亢地道:“回年妃娘娘,皇上昨晚……的確是在景陽宮中東側院用了晚膳。”
懋嬪聽年妃居然就這么在大庭廣眾之下就問這種私隱之事,還是在皇后的坤寧宮里……知道極是不妥,不由得連連向年妃看了幾眼,拼命使眼色。
年妃并不理睬她。
懋嬪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低頭舉著茶盞捧起來,抿了一口。
年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吉靈,面上雖然做還極力維持著一副冷淡的表情,但不斷起伏的胸抓緊了椅子扶手的雙手,卻出賣了她此時痛苦的心情。
皇上已經許久沒來翊坤宮了。
雖然以前皇上來了,留宿也不過是敷衍了事,但是好歹在外人看來,她依舊是這紫禁城里最美艷、最出風頭、最得寵的年妃娘娘。
現在卻連這層殼子都快保不住了!
年妃目不轉睛地審視著吉靈,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心里又酸又苦又痛:這個吉氏,唯一的優勢就是年輕些。更何況在這個紫禁城,有的是吉氏更年輕的美人,她其他還有什么好?
她實在看不出來。
樣貌不過中人之姿,像這樣清秀長相的,選秀女時候,十個里面也能挑出來兩三個。
清秀而已。
再看吉氏身段,瘦弱得很,更別提風情和韻致了。
她真的鬧不明白:皇上到底看中了吉貴人哪一點?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吉氏,是吉氏初次侍寢以后,第二天來坤寧宮給皇后娘娘敬茶。
那時候,打從吉氏跨進坤寧宮正殿的門來,她第一眼看到吉氏,就放心下來了:這種姿色?最多召來侍寢兩三次,就會被皇上丟之腦后。
原先本只以為是個病弱的常在,皇上一時興起,想著這姑娘入宮一年了,也未曾侍寢過,所以招來寵幸,誰知道這一寵幸還就真“寵”上了——丟不下來了。
回頭算算,這吉氏是過年的時候冒出尖來的,到現在半年了。按照皇上的性子,再美的美人……該膩味的也該膩味了,該冷的也該冷下來了。
可是皇上沒有,反而對這吉氏越來越與別的女人不一樣。
翊坤宮生辰宴那日,他親口賜菜給她。
養心殿的賞賜,一樣一樣地往景陽宮送,她記得前陣子西蜀進貢的夜行錦,皇上只給了三個宮:坤寧宮、翊坤宮、景陽宮。
坤寧宮那是正宮娘娘,雖不是皇上心頭的人,皇上卻是要給這份體面的。
所以給皇后娘娘,她心里還好受些。
可是景陽宮東側院,那是什么身份!居然也得了西蜀夜行錦。
還有皇上新為景陽宮東側院修的膳房,聽御前的人說,那圖紙還是皇上親自審視看過的呢,一筆一劃作了修改。
連景陽宮的題字都御筆寫下,造辦處剛剛裱好了,就熱乎乎地送到吉氏那兒去了。
皇上素來勤勉,珍惜時間,辦公講究高效。她還記得冬天的時候,她常常為皇上做了夜宵點心,巴巴地送到養心殿去邀寵……
皇上哪一次不是讓她放下在旁邊,而自己仍然自顧自地批閱著奏折?
但皇上居然為了吉氏,一次又一次地花時間,從養心殿到這離他最遠的景陽宮去。
還有,皇上昨日居然為了吉氏,從養心殿御膳房傳膳到景陽宮。
那御膳房的太監們,拎著沉甸甸的膳盒,浩浩蕩蕩地走在宮墻下,誰人沒看見?
她知道皇上的性格。
打從潛邸起,這男人就是個沉得住氣,不喜歡張揚的性格,凡事都喜歡謀定而后動,心里盤算得足足的,臉上卻什么都看不出來。
而如今,他居然讓養心殿御膳房這么大張旗鼓地送膳過來,為了什么?
還不就是讓六宮妃嬪都看著:他撐著吉氏呢!誰都不能欺負了吉氏去!
他怕人欺負吉氏,他心里念著她,護著她,有她。
年妃嫉恨地微微閉上了眼睛,一字一頓地又重復對吉靈問道:“皇上……宿在你那兒了吧?”。
懋嬪一口茶水嗆在了嗓子里,強忍著沒大聲咳嗽出來。
看著周圍眾人都有些尷尬的表情,懋嬪扯了扯年妃的袖子,低聲對年妃喚道:“娘娘……”。
年妃抬手,毫不遮掩地猛地打掉了懋嬪的手。
她對懋嬪置若罔聞,只是瞧著吉靈,眼睛也不眨一下地道:“吉貴人瞧著文文靜靜的挺端莊,卻能把咱們素來勤勉的皇上給留下在溫柔鄉里,想來一定是有些好手段的,到底位份低,就是放得開!有些狐媚的手段,卻是咱們這些姐妹不好意思做的了。”,她說完,向寧妃一笑。
寧妃湊趣地也跟著笑,用帕子捂著嘴呼哧呼哧的笑。
張貴人漲紅了臉,看著吉靈,眼神里是滿滿的心疼和打抱不平,卻礙于身份,什么都不敢說,只能握緊了帕子,眼神在年妃和吉靈之間來回打著轉。
到底位份低,就是放得開?
七喜聽了年妃口中吐出的這十個字。
她氣得一股熱血直往腦袋上冒,眼圈也紅了。她心頭一沖,只覺得什么都不管不顧了,剛向前走了半步,手腕卻被緊緊抓住了。
七喜低頭,只見吉靈的右手抓著自己手腕,似乎是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動作。
吉靈沒抬頭,只是抓著七喜的手腕,將她狠狠往后一扯。
七喜向她看了一眼,只見主子此時眼神冷厲,那股狠勁卻是從前從沒見過的。
這神情在吉靈眼里打了個轉兒,轉瞬便消失沒有了,七喜幾乎疑心剛才是自己看錯了。
七喜被吉靈這么一扯,那股熱血慢慢消退了下來,神志也清明了許多,想到方才的事情,不由得出了一身的汗。
主子們說話,哪里容得她一個奴才插嘴?更別提是年妃娘娘和寧妃娘娘在說話了。
方才她若是真的開了口,為貴人主子出頭……最好的下場是被責打一頓,打發到辛者庫去,而更多可能則是完完全全丟了性命。
她一條賤命,丟了也就罷了,但是奴才這樣貿然不懂規矩,是會牽涉到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