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靈吭哧吭哧地低下頭,執著地用筷子和那根粉條做斗爭。
禛轉過頭來,若不是他隱忍克制的功夫極好,這時早便哈哈大笑出聲了。
四爺要笑就笑吧!誰讓自己收拾那箱寶貝的時候,太心急了呢。
誰還沒個失手的時候啊!
吉靈悻悻地想,沒忍住抬頭看了禛一眼,果然見他面上神色雖然是淡然如常,眼里卻夾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
他伸手捉了她的手臂過來。
年幼時候,皇子們練弓馬刀箭,若是舉了極重的弓,難免也會有這樣胳膊酸痛,抬不起來的時候。
宮里的老太醫便教了他們放松臂膀、減緩癥狀的手法。
禛手中不輕不重地替吉靈捏了捏。
沒幾下,就正好壓住了她最酸的地方。
吉靈“嗷”地小聲嚎一嗓子,又拼命忍住,只是“嘶嘶”地往下倒抽涼氣。
又酸又疼!
四爺這手法實在是不靠譜啊。
禛拍了拍她手臂,松開手,一本正經地緩聲道:“瞧著這樣子,委實癥狀不輕!朕瞅著,還是得傳太醫來瞧瞧。許是要覆抹些膏藥,或者用銀針深深扎一扎,便能立時放松下來也說不定。”
他說著,就要轉頭喚奴才。
無論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后,吉靈最怕的就是去醫院了,聞到醫院的味道,她手心都會出汗,更何況要……扎針!
吉靈一骨碌就坐直了腰板,神采飛揚地搖頭道:“沒事沒事,不用不用,皇上方才捏得好,我現在是一點兒也不痛了!”
她說著,還勉強舉起手示意給禛看。
禛就看她酸得擠眉弄眼的。
他肚子里快笑死了,面上只是淡淡地點點頭,道:“那便罷了。”
這個靈靈,簡直是朕的快樂源泉啊。
他瞧著她拿著筷子的手,抖得不像樣。便伸手,親自給她夾了一筷子粉條,放進她面前碗里,又抬手示意七喜將勺子呈上。
果然吉靈放下筷子,換了勺子之后,手上動作就利索多了。
筷子是需要精準控制筷子尖的,勺子不用——倘若不講究用膳儀態的話,就更簡單了,只要握住手柄,低下頭,往嘴里扒拉就成了。
吉靈知道自己這多半是肌肉有點輕微拉傷了。
就算不是拉傷,肯定也是產生了許多乳酸。得有個幾天才能好。
而且明天可能會更酸。
就好像她上學的時候,期末體育課要考八百米跑步。
她平時從不運動,堅決奉行“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的原則。
而她們的體育課,又常常因為院里的活動而取消了。
所以,基本上一學期下來,都沒什么真正鍛煉的機會。
結果吉靈跑完那八百米之后……連續三四天,走路去教學樓的時候,兩條腿都在打顫。
從腳脖子一直顫到膝蓋彎。
吉靈耷拉著眼睛,老實巴巴地用勺子一點點扒著碗邊。
禛瞧著她那沒用的樣子,便讓七喜盛了一碗糯糯的江米粥,放在她面前,又伸手摸了摸她腦袋。
他這時候才笑著,低聲微微斥責道:“你是有多少寶貝?這般心急要收拾起來?不會吩咐奴才們去打點么?”
吉靈懨懨地喝了一口粥,小聲對禛抗議解釋道:“雜物細碎,她們辨認不清楚……我得自己上手。”
是啊,那些化妝刷,讓七喜和碧雪怎么收拾?
吉靈可是強迫癥一般地,完全按照各種刷子的功能,還要分品牌,一一收拾起來的。
就連最后裝的錦袋,顏色也各不相同,根據妝面的不同區域,是有講究的。
禛又夾了一塊藕盒子,伸筷子過來,雖然一臉嫌棄,卻是要喂她的意思。
……天子喂飯……
吉靈立時就非常惶恐了。
她舉起那只哆嗦的手,一臉感激涕零道:“謝皇上恩典!”然后試圖接過筷子。
但是不爭氣的手,抖得跟帕金森綜合癥一樣。
禛微微揮手,避讓開她的手,一臉“朕喂你吃,你便老老實實吃!”的不耐煩表情。
……好吧!
吉靈老老實實垂下頭將那塊藕盒子咬了過來。
藕盒子炸得咯嘣咯嘣脆,外面的面皮兒焦黃焦黃的,內里的藕絲清香可口,真好吃!
禛看她吃得香,不由得哂然一笑,溫聲道:“這便對了!”
他倒很有點喂小寵物的滿足感,便又夾了一筷子給她。
吉靈一筷子接著一筷子乖乖地吃了。
她開始還拘束著——縮著脖子,兩只拳頭緊緊握在胸前,吃相斯斯文文、秀秀氣氣的。
實在不好意思完全放開。
后來便越吃越不拘束,生生吃出了一種落落大方的意思來。
只是……怎么忽然有種四爺在喂小狗的錯覺?
七喜和碧雪見多了皇上對自己主子百種溫柔憐愛。
兩個年輕宮女開始的時候還會惶恐、轉身避讓。
現在已經鍛煉得臉不紅,心不跳。
絲毫不以為怪了。
七喜和碧雪兩個,一個端湯碗,一個舀湯,配合得極默契,將依云新送上來的一碗玉筍四方湯舀了一小碗,送到吉靈面前。
吉靈低下頭去,慢慢喝了,禛笑微微地只是瞧著她吃,又伸手輕輕撫摸著她頭發,囑咐道:“慢一些,別燙著。”
這是第一碗。
等到吉靈喝到第四碗的時候,禛不由得放下了筷子,干脆也不吃了,只是瞧著吉靈。
干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這個靈靈!
轉眼間,吉靈已經滿足地喝了四小碗玉筍四方湯下去了。
那湯里用了上好的湖山筍燉,又有切得極細碎的碧玉芹菜塊、白玉豆腐、小蝦米,還有少量的火腿丁用來提鮮……味道極是醇潤豐美。
兼著從膳房端過來,一路上有些距離,送到嘴里的時候,溫度涼熱正好,她才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真香!
吉靈放下小湯碗,這才覺得……似乎是有點撐……
禛微微一笑,心里卻是歡喜的——這般能吃,這般有胃口,說明靈靈身體康健。
如此甚好。
他轉頭吩咐奴才們去準備晚上洗漱的熱水,兼著收拾床鋪。
床鋪雖然是收拾好了,兩人卻沒有立即休息。
和吉靈估計得差不多——吃完飯,四爺立刻就往桌案后一坐,開始孜孜不倦地批折子了。
一分鐘都不帶歇的。
吉靈好想說一聲:其實,剛吃完飯就這樣用腦,對健康很不好的。
禛辦公,她百無聊賴,只能抱著麒麟出去,在東側院里轉圈圈晃悠。
權當是消食。
晚間天氣涼快下來,那只芙蓉鳥放在屋里憋悶,已經被碧雪又拿了出去,掛在樹間。
麒麟一瞅見芙蓉鳥,頓時來了精神。
它在吉靈懷里,本來就占據了有利地形,頓時對著芙蓉鳥,惡作劇地做出各種撲的姿勢。
芙蓉鳥被嚇得嘰嘰哇哇地尖叫起來,再加上狗叫聲……
景陽宮東側院歡樂動物世界歡迎您!
吉靈聽著不像樣,生怕四爺在里面改折子,受到影響,趕緊就抱著麒麟進了屋子去了。
宮女挑起門簾,吉靈走了進來,禛抬頭,見她懷里抱著麒麟。
他是很喜歡狗的,頓時就來了精神。
禛一伸手指了指麒麟,對吉靈笑道:“養心殿有內務府特制的狗籠子,那一日,朕讓小陳子給你送麒麟,送得急了,小陳子也是個沒留心的。”
他頓了頓,問她:“麒麟現居何處?”
吉靈指了指屋角里的一只箱子。
禛看了,嘴角微微一抽,一臉“朕的御狗怎么住在這兒……”的嫌棄表情。
吉靈有點委屈——那箱子是很好的,綠檀木的呢!
綠檀木氣味清幽淡雅,聞著不刺鼻,讓人心曠神怡。
她用來裝喜歡的衣裳的箱子,也不過如此了。
就連鞋子,她都不舍得裝綠檀木箱子。
更何況,麒麟住的這只箱子旁邊,還擺了一只迷你小冰桶,就是怕它熱著。
吉靈彎下腰,把麒麟慢慢放在地上,伸手在它小屁股上一拍。
麒麟立即晃著小尾巴,樂顛顛地就沖著小箱子去了。
那箱子矮矮的,開口又極大,它跳進去容易得很。
這是它這段時間的家。
它已經熟悉了這只小箱子。
麒麟歡樂地在箱子里蹦跶來,蹦跶去,晃動的小尾巴上下左右地搖成了一朵花——充分表示了它此時歡樂、滿足的心情。
然后,麒麟扭過毛茸茸的小腦袋,和吉靈深情對望了一眼。
禛扶著額頭: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他哼了一聲,笑斥道:“朕明日遣人,拿只精制的狗籠子來給你!”
吉靈本來想說不必的——但是忽然想到。后面要去圓明園。
若是有只狗籠子,能讓麒麟舒舒服服地待在里面,籠子上有個提手,人好拿著,倒也不錯!
就好像穿越之前,她經常看見人家手里拎著的那種寵物外出便攜提籠——外面是一層防雨的加厚型牛津布,側面開上很大的透氣紗窗口,又方便攜帶小寵物,又不會影響到其他人。
不然,到時候若是進圓明園,有儀典之類的活動,要行三跪九叩之禮,她和她身邊的宮女們,總不能一直抱著麒麟呀。
她老老實實地謝恩了。
被禛叫起,吉靈待要再說些什么,就瞧著禛的視線已經全神貫注地只是盯著面前的折子了。
她走過去,坐在桌案另一邊,百無聊帶地瞧著禛批折子。
燈燭下的四爺,雙眉微蹙,神情凝重,只是專注著面前的折子,時不時微微抿起的唇角透露著幾分威嚴。
吉靈注視著他的動作,就發現禛看折子的速度其實是很快的。
他的時間全花在寫批語上了。
怪不得以前在故宮旅游的時候,聽介紹說雍正皇帝一日之間批折子能寫上一萬個字呢!
如此勤勉,難怪迎來了清朝的鼎盛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