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承乾宮地兒雖大,卻是他禛再熟悉不過的地方。
那株每年四月天里,必定潔白如雪的梨樹,更充滿著他的回憶——年幼時,他每每從書房課讀回來,給孝懿仁皇后請安之后,便喜歡去那梨樹下的一片空地玩耍。
禛握著吉靈的手,細細地給她講承乾宮事,吉靈直到這時候才知道孝懿仁皇后生前為貴妃時,也是住在這兒的。
她吃了一驚,禛卻已經閑閑地將話題引開了去,又說了小時候不少事情,吉靈難得聽四爺說這些,不由得聽得津津有味,又扯著他袖子,追問了許多細節。
蘇培盛在外間待命了一晌,怕的是皇上初初歇下,一會兒又或者會有什么吩咐,結果等著等著,就聽見里面歡聲笑語,隱隱不斷。
夜里三四點鐘的時候,禛就起床了,簡單的洗漱之后,待到出了承乾宮的宮門,也沒什么動靜,禛直接回了養心殿用了早膳,便上朝去了。
天亮之后額,謙嬪灰溜溜地回到了儲秀宮。
她剛剛回到自己的正殿中,人還沒坐穩呢,側位的李貴人和馬常在就過來獻殷勤了。
兩人早就聽說了昨兒晚上謙嬪娘娘侍寢之事,這時候見謙嬪頂著兩個大黑眼圈,一臉疲憊不堪的樣子,想來是昨晚一夜沒有好睡。
浮想聯翩之后,李貴人和馬常在兩個人臉上都帶上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謙嬪看著她們的神情,就知道她們以為自己確實給皇上侍寢了——但是她有苦難言。
沒法解釋!
這事兒怎么解釋?總不能簡單粗暴直接對她們說“其實你們想多了,皇上昨晚壓根兒就沒碰我”吧。
眼看著李貴人一臉躍躍欲試,就連馬常在那張一向木訥的臉都泛了桃花出來。
謙嬪心頭動了動,忽然就很自然地打了個哈欠,又皺著眉揉了揉腰,捶了捶肩膀,這才懶洋洋地道:“本宮乏得很,一點兒精神都沒有……”
她眼波流轉,從李貴人和馬常在臉上掃過,這才曖昧地把話說完:“真是累得慌!”
累得慌……
李貴人和馬常在緊緊抿著嘴唇,尷尬地對視了一眼,立即識趣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臉紅心跳地道:“那謙嬪娘娘好生休息,婢妾們就不打擾了!”
謙嬪頷首,又笑了笑,一臉慵懶的神情,斜斜抬起手來,撐著下巴,注視著兩個人走出去的背影。
既然消息已經傳開,不如將錯就錯。
果然李貴人和馬常在前腳剛剛出去,后腳高貴人,還有幾個常在、答應都往儲秀宮過來了。
這些人中,有的是平日里就巴結著她的,有的卻是平日里見了她冷冷淡淡,連招呼都不打的。
此時看著面前一張張笑臉,謙嬪才算是第一次嘗到了“得寵”是什么樣的感覺。
這只不過是在養心殿里睡了一覺,還沒得皇上什么恩寵呢,情勢都變成這樣了。
謙嬪更想向上爬了。
待得回到自己院子中,李貴人再也忍不住從心底犯上來的酸意。
她坐在梳妝鏡前,抓著一把梳子,對貼身婢女連連道:“可恨!都怪懋嬪——自己不得寵還一身的晦氣,昨日若不是她拉了我去問東問西,行走了另一條路,我是該在謙嬪身邊的!”
是啊,她平日里便總是與謙嬪相伴而行,若是昨日懋嬪沒有扯了她去,讓她與謙嬪同行,必然也能碰見皇上。
皇上能對謙嬪起了意,怎么就不能對她起意呢?
退一萬步說,那樣至少也能在皇上面前刷刷臉,答上幾句話,增加一點存在感,也是大有好處的。
李貴人的貼身婢女叫怡寶,這時候連忙寬解她:“主子不必著急,這都是機緣巧合的事,說不準的!主子這回沒碰上,咱們留著心眼,下一次說不準便碰上了。”
李貴人搖了搖頭。
說得容易,做起來難——機會不是那么容易抓到的。
眼見著宸嬪地位一日日扶搖直上,待得她生下孩子之后,便是宸嬪為人再和善,難道還真的有時間,有精力來接待她一個小小貴人么?
到時候,巴結奉承的人也多,只怕承乾宮的門檻,她都踩不進去了。
李貴人換了個姿勢,有些頭痛的揉了揉自己眉骨。
怡寶見狀,便走到李貴人身后,輕輕幫主子按摩起來,又沉吟了一瞬,才道:“主子不必著急,奴才倒是覺得——眼下謙嬪娘娘能夠侍寢,也是有好處的。”
李貴人半睜了眼睛,抬起頭看著怡寶。
怡寶瞇起了兩只小小的眼睛,細聲道:“主子您想——倘若謙嬪娘娘真的上去了,皇上不也一樣會向咱們這儲秀宮過來?
主子只要哄好了主位的謙嬪娘娘,還怕沒機會出現在皇上面前?
這可比一趟趟的去宸嬪娘娘那兒省時、省心,省力多了!”
李貴人半晌沒說話,最后慢慢地拍了拍怡寶的手背,笑了。
是啊,她是糊涂了,怎么就沒想到這一層呢?若是謙嬪能把皇上引到這兒來,她不是一樣也有機會嗎?
她擺了擺手,道:“去把早膳擺上罷,我餓了。”
一大早的,聽說謙嬪娘娘從養心殿回來了,她連早膳都沒顧得上用,就過去正殿巴結了。
鐘粹宮。
“什么?謙嬪?”,裕妃刷的一下轉過頭來,盯著小太監問道:“只怕是弄錯了吧?”
那小太監低著頭小聲道:“回主子的話,消息千真萬確,絕計錯不了!
人人都見著謙嬪娘娘晚上進了養心殿,直到今兒早上才出來,足足留了一夜呢!”
裕妃抬手就撐著梳妝臺的邊沿,尋思了半晌,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她又問道:“早上呢?謙嬪出來之后,養心殿可有什么動靜?”
小太監明白她問話的意思,搖搖頭道:“回主子的話,就是養心殿的兩個小太監送了謙嬪娘娘回儲秀宮,旁的賞賜……倒是一樣沒聽說。。”
裕妃點點頭,抬了抬手讓那小太監下去,心道:有沒有賞賜,其實倒也不重要。
男人嘛……只要謙嬪哄得皇上高興了,日后的恩賞什么的,總會來的。
想當初宸嬪還是吉常在的時候,剛剛得寵,皇上也沒立刻就把她當心肝寶貝眼珠子一樣的捧著,是不是?
再說了,能給皇上侍寢,可不就是這后宮里,妃嬪們得到的最厚重的賞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