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碩端柔公主的旨意下去沒多久,禛給承乾宮宸嬪娘娘的賞賜便搬來了,全是造辦處的人親自監送來——造辦處作房甚多,來的器具便有玻璃廠、雕鑾座、鍍金作、琺瑯作、花兒作、香袋作、眼鏡作、自鳴鐘作等各處作房為宸嬪娘娘精心打造的“內廷恭造之式”。
吉靈因著未出月子,只能在暖閣內謝了恩,看著面前琳瑯滿目的玩意兒,心道:息兒肯定喜歡。
自鳴鐘她圍著看了好一會——銅鍍金轉花自鳴過枝雀籠鐘有三尺多高,有一個西洋小孩兒拿著時辰牌,到了什么時辰,他就報什么時辰,鉆來鉆去的,特別好玩。
吉靈就讓七喜把屋里本來有的西洋鐘換出去了。
還有那個眼鏡作——四爺為啥讓人送眼鏡來?
古時候眼鏡名“叆叇”,本來這個詞指的是云彩很厚的樣子,形容濃云蔽日,后來就有了眼鏡的意思了——眼鏡是明朝時期西域胡商來中國上貢給皇帝用的,在清朝,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算是時尚潮流的奢侈品了。
吉靈知道,四爺生活上雖然從來刻意追求豪奢,但是他的品位卻很高雅,加上工作狂性格,控制欲又強,凡是他用的東西,大到圓明園的龍案、小到一只筆架,都恨不能親自設計,只要有一點不合意就得改了又改。
吉靈看了看手里的眼鏡,鏡片用墨晶,鏡框用象牙、玳瑁,鏡腿兒是一色的素色銅,簡約無裝飾。她放在手里翻來覆去,又戴上讓七喜拿來鏡子照一照,鏡子里的女子,身穿宮裝華服,臉上卻帶個墨鏡,形象特別滑稽。
吉靈把眼鏡拿下來又看了看,忽然就明白了——四爺并不是讓她用,而是放在她這承乾宮里,等到他以后過來的時候好隨手取,隨手用。
吉靈讓七喜把東西都收好了,其中花兒作、香袋作送來的兩大匣子花兒,吉靈看了一眼七喜手臂上的淤青,就各撿了一樣自己最喜歡的,剩下的讓七喜、碧雪帶著其他小宮女,她們自己分——姑娘家,肯定喜歡這些花兒草兒的嘛
花兒作就是專司承造各色綾、綢、絹、紙、通草、米家等供宴會、配飾的花兒,做出來的東西,精美程度自然不用多說。
碧雪歡天喜地,把花兒捧在手掌心里,小心翼翼地看了半天,才收了起來——宮女要求樸素外表,平時不準涂抹胭脂和口紅,不到特殊的節慶時候,平日里不給打扮,這些花兒她還得等到特殊的日子才能戴。
吉靈靠在床頭,笑微微地看著碧雪把花兒收起來,乳母抱著三公主在旁邊,三公主正揮著小手,勢頭很猛地拼命吃著奶。
本來乳母是兩個人輪換的,怕是不夠,但是吉靈覺得人換來換去,情況復雜,對孩子不太好,就指定了這個姓童的乳母——說只要不是奶水不夠的情況,盡量都是她喂,不要輪換。
幸好童乳母的奶水很充沛,就算三公主敞開的了肚皮,拼命吃,也是足夠的。
暖閣里,雖然是夏天,但是地上全部鋪上了軟墊,每兩天一換,為的就是后面三公主學走路的時候,可以在地上爬來爬去,若是摔倒,落在軟墊上也安全。
此外,暖閣里所有的家具,只要有銳角的,全部都被吉靈命令用軟布包裹了起來,此外,還有一只搖車——搖車就是搖籃,不過是說法不一樣了。
三公主實在是小,每次放進搖籃里面,吉林都覺得她頓時被被子給吞噬了,可是三公主有時候哭的厲害,只要一放進搖籃,搖晃一會兒,她就高興的不得了,不但不哭了,還咧著嘴笑,不停揮著手,催著乳母把搖籃搖晃得更厲害一些,把一屋子奴才都看傻了。
吉靈就尋思著:等女兒長大了,是不是要給她設計個海盜船啊?
但是她沒讓三公主多躺搖籃,每次都是最多半個小時就抱出來了,因為新生兒的骨骼比較軟,尤其是腰椎和脊椎,再加上搖籃比較軟,沒有支撐,不利于骨骼發育。
這個道理,類似于:越是腰不好的人,越不能睡很軟的床,得有些支撐才行。
東暖閣里,基本上吉靈床頭邊上,一大半的面積都成了嬰兒區域,還有各種小玩具也給三公主擺放在這兒,吉靈讓奴才們每天拿去燒煮消毒,輪換著給三公主玩。
養心殿里。
禛坐在龍案后,瞧著面前的一份圓明園來帖:內管領穆森奉怡親王諭,將景山內造槍炮處的紅爐并諸樣家伙,兩日內各挪在白虎殿。
白虎殿是紫禁城中清宮造辦處作坊區域內的殿堂,這也是禛之前早就有的想法。
早在新春之時,他就對怡親王傳達了相關的意思:清宮造辦處成立于康熙二十多年,作坊不完善,各作水平參差不齊,內廷分散。
禛想大刀闊斧地進行一番改革。
他要收權于清宮造辦處,聚集資源,尤其是“槍炮處”這種敏感作坊。
景山造槍炮處屬于工部,制作地點本來是在景山,禛這么一吩咐調整,清宮造辦處的擔子就很重了——除了承擔清廷的冷兵器制作以外,還承擔著熱兵器的制作。
禛沉沉合上帖子,手按在上面,復又打了開來。
還有威遠將軍鐵炮一事,還是得把十三弟召進來,他想。
不知不覺,二十多天已經過去了,吉靈也感覺自己成了一顆辣白菜——渾身都是酸味兒。
這是在月子里,嬤嬤好說歹說著不讓洗頭,說是一洗頭,就會落下月子病。于是吉靈身上只能用滾燙的熱手巾擦一擦,就算是洗過澡了……
熱毛巾能管什么用呢?最多不過是個心理安慰罷了,吉靈為了盡量保持頭發整潔,到了最后,索性就在屋子里梳了條辮子——反正她也不出門,不見人了,就老老實實地坐月子。
等到出了月子那天,吉靈跟刑滿出獄的人一樣,高興激動得不行。
第一件事就是被奴才們伺候著,痛痛快快洗了個頭又洗了個澡,足足換了十幾桶熱水,撒了滿滿三籃子干花瓣,幾乎是平日里洗澡用的六七倍的量,快把承乾宮里花瓣的庫存給用完了。等到晚上禛過來的時候,就見她整個人笑得像朵花,聞起來也跟朵花兒似的,香噴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