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仰著頭看著煙花,目不轉睛,吉靈倒是怕外面炮竹聲太大,把兒子和女兒嚇著了,便吩咐乳母將他們都抱了進去。
她自己坐在院子里,又抬頭盯著夜空看了許久。
過了一陣子,吉靈只覺得肩膀上微微一沉——是七喜進去給她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風披上。
七喜輕聲道:“主子,當心著涼。”
吉靈點了點頭,拍了拍七喜的手,輕聲道:“七喜,把之前我讓你準備好的紅包給大家發了。”
七喜點了點頭,一邊轉身,一邊道:“主子,我去吩咐所有人都過來。”
吉靈抬手止住她,道:“不必,你去將紅包賞了便是。”
七喜愣了一下,仔細打量著吉靈的神情,輕聲問道:“主子……主子這是有心事了?”
她見吉靈沒回答,會錯了意,便輕聲安慰道:“主子,今兒個不比往日,今天是除夕夜,大年三十——皇上按規矩,總不好冷落了皇后的,明兒應該便向咱們這兒過來了!”
吉靈搖了搖頭,道:“今兒除夕,是大日子,皇上不會過來本便是常事。我只是有些感慨……這一年一年的,時間過得當真是快。”
她說話時,七喜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主子的側臉,只見主子抬起頭,淡淡望著紫禁城上空夜幕的煙火。
七喜低聲道:“主子,無論過去多少年,奴才都陪著您。”
吉靈轉頭,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宮里的規矩,宮女年滿二十五歲,便可出宮。”
她抬起頭,望著遠處的煙火,微微出了出神,輕聲道:“這么一看,你便也不差幾年了。”
七喜沒等她說完,便一臉堅決地搖了搖頭:“奴才不出宮,奴才伺候主子,主子在哪兒,奴才便在哪兒。”
自康熙十六年起,紫禁城里定下規矩——宮女過了三十歲才能出宮。
考慮到宮女出宮后的嫁人年齡問題,自雍正元年起,禛便把這一規定改到了二十五歲。
至于宮女出宮與否,自己其實是可以有意愿選擇的。
如果一個宮女年滿了二十五歲,想要出宮,又是曾經在皇后,皇貴妃,貴妃,妃身旁服侍的,就由她自個的主子進行賞賜。
只要出了紫禁城的宮門,就再也不允許進皇宮了。
宮女出宮后,不能托人向本宮的首領太監代為傳信,更不能因為懷念舊主的情誼而回來探望主子。
但也有少部分宮女選擇留在主子身邊,侍候一輩子。
這些宮女會教導下一撥分配來伺候主子的新宮女,教習她們在宮中的一系列規矩。
新宮女稱呼她們為“姑姑”。
吉靈聽著七喜這么一番話,倒是一番愣怔,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
她穿越過來,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七喜,抹著眼淚一邊給她喂藥,一邊照顧她的也是七喜。
她知道這姑娘忠心,但卻沒想到七喜已經打定了終身不嫁,在宮中伺候她一生的主意。
七喜輕聲道:“除非有一天,奴才年紀大了,人不爽利,動作也不利索,主子厭棄了奴才。除此以外,奴才想一輩子都跟隨主子!”
吉靈嘆了一口氣,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道:m.00ksw“傻姑娘,這都講的什么話?你主子是那樣的人嗎?”
她伸手用力托著她的手肘,道:“起來,七喜。”
七喜站起來了,卻又低頭道:“主子,其實奴才也知道——皇上一直都覺著奴才心思慢了些,不夠利落,若不是因為主子護著奴才——皇上怕早就將奴才給換了。”
吉靈微微搖了搖頭,凝視著七喜,沉聲道:“沒有,七喜,你很好。”
七喜抬起頭來,看著吉靈。
吉靈輕輕拍了拍七喜的手背,柔聲道:“有本宮在,別擔心!”
七喜聽到這“別擔心”三個字,眼圈一紅,眼里便隱隱地有水光波動。
吉靈嘻嘻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道:“好七喜,今兒過年,可不許哭出來呀!”
又看了一會兒煙花,待到夜幕上終于安靜下來,吉靈緊了緊身上裹著的披風,也覺得有些冷了,七喜扶著她,起身往暖閣里走去。
吉靈沒先急著去自己住處。
她去西暖閣看了一眼三公主,便見三公主已經在嬰兒床上睡著了,乳母和嬤嬤坐在旁邊看守著,見宸妃娘娘進來了,奴才們連忙起身要行禮。
吉靈怕吵醒女兒,立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床前,又給三公主仔細的掖了掖小被子,一直壓在了下巴之下,便見三公主在睡夢之中,小嘴巴還嘟嘟著,又咀嚼了幾下,仿佛在嘗著什么美食。
怕是別長大了像我,也是個吃貨。
吉靈不由得這樣想著。
她抬手示意陳嬤嬤跟著自己出來。
到了正殿里,她講話就敢放出聲音來了——先是細細地問了三公主今天用了幾次輔食,睡了幾次,方便了幾次?
陳嬤嬤都仔仔細細地答了。
吉靈讓她回去,又把乳母給叫了出來,同樣的問題,問了一遍。
乳母回答的和陳嬤嬤一樣。
吉靈這才放心,轉身回了自己的東暖閣。
暖閣里燒得暖洋洋的,七喜伺候著她洗浴過了,她在梳妝臺前坐了下來。
七喜拿了塊干帕子,在后面給她擦著頭發上的水分。
吉靈做完了護膚程序,習慣性地抬了一眼看向七喜,便覺得鏡子里的七喜,比著雍正二年初見時——確實眉眼之間,略現疲態,臉頰兩旁,也有一些松弛。
元旦朝賀之禮,是清宮中過大年最重要的一項環節。
紫禁城里的朝賀大典,一般在太和殿舉行,從半夜子時就開始。
先是百官跪拜,皇上賜茶,鐘鼓齊鳴。
隨后皇帝在養心殿東暖閣開筆,書福。
所謂書福,就是先用朱墨寫福字,賜給身邊親近的大臣,在寫吉祥語,祈求新的一年,國泰民安。
到了這一步,還是沒完,接著又要去太和殿,準備外朝廷宴。
換句話說,基本上這一晚上,作為所有活動核心人物的四爺,就壓根不會有睡覺的時間了——前半夜忙出席除夕宴,后半夜忙朝賀大典。
這個熬夜通宵基本上都在趕場,排的滿滿的。
吉靈枕在香香軟軟的被窩里,寬敞的大床可以任由她翻來翻去。
她聽著兒子在搖籃里輕輕的呼吸聲,眼皮也漸漸沉重起來。
她漸漸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