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禛進了承乾宮里,三公主撲上來就抱住他,仰起一張肉嘟嘟的小臉,語氣委屈:“皇阿瑪,我都好幾天沒見你了!”
吉靈笑著,在旁邊伸手就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你皇阿瑪這幾天事情太多,累得很,讓皇阿瑪歇歇啊。”
三公主扯著禛腰上的荷包,戀戀不舍地半天才放開,吉靈回頭看了一眼陳嬤嬤。
陳嬤嬤趕緊就上前來,笑著哄她道:“三公主,奴才陪您去玩纏線罷?那可有意思了!”
纏線就是兩個人相互配合,把絲線挑在手中,變換出各種花樣。
三公主昨天才跟著嬤嬤學了,現在正是玩心大的時候,聽了這話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果然放開了她皇阿瑪的手。
陳嬤嬤一見機不可失,立即摟著她腋下,給皇上和主子行了禮,把三公主給提溜走了。
三公主給抱走了,禛就去了另一間暖閣里看六阿哥。
六阿哥早就能走了,只是畢竟年紀還小,晃晃悠悠,左右平衡著,走的不大穩當。
天冷,奴才們不敢抱他出去外面玩,只陪著阿哥在東暖閣里消磨時光——麒麟圍著六阿哥的小床跑,嘴里叼著六阿哥的玩具,六阿哥咯咯地笑著,笑聲響亮。
他跟著在小床里直打轉,時不時伸手去拔麒麟的尾巴。
麒麟很靈巧地一甩尾巴,躲了開去。
禛這才捏了捏吉靈的手,示意她跟著自己往后殿走去。
天家孩子嬌貴,禛之前在潛邸時候,養的幾個女兒、兒子,都是早早就夭折了——小的沒養過一個月,大的也是到了幾歲的時候,一場病就燒糊涂了,宮里的太醫滾軸一般地進雍親王府,什么珍貴藥材,民間偏方,甚至連京城醫館里的名大夫都被請來了。
皇考也派人不斷來看。
可最后也沒能把孩子留住。
這都是過往的傷心事——禛每每不愿提及,便是想到,也只是迫著自己立即將思緒轉開去。
如今看著承乾宮這一對姐弟,尤其是六阿哥,聽著這響亮的快把屋頂掀翻了的笑聲,瞧著就是身強體健,能平安順遂長大的樣子。
禛心里很是安慰。
暖閣里極暖,乍然到了院子長廊里,冷熱相激,吉靈不自禁就打了個哆嗦。
禛察覺了,將她向懷里緊了緊。
待得到了后殿,兩個人坐下來,又是別樣一番清靜溫馨。
暖閣里有些熱,吉靈陪禛說著說著話,只覺得臉上越來越發燙,連手心都熱出了一層細汗。
她走到了暖閣窗前,伸手推開了窗戶一條縫,外面清冷的夜風穿過院子里梨樹枝芽,頓時灌了進來。
禛站起來,也走到了窗前,從后面握住她肩頭,道:“傻子,小心著涼,別站在這兒吹風。”
吉靈被他握著肩膀,聽話的轉了過來。
禛伸手擁她入懷,吉靈便順勢抱住四爺的腰,兩個人在窗前依偎了一瞬,禛就聽吉靈輕輕嘆了口氣,道:“宮里過年,熱鬧是熱鬧,只是各處人也多,我都不好隨便走動,這不——在承乾宮里都憋了好幾天了。”
禛啞然笑了笑,道:“靈靈悶了?”
吉靈點了點頭。
禛忽然便松開她手,揚聲喊奴才進來準備披風斗篷,又讓人通知蘇培盛去備暖轎,他瞧著吉靈道:“正好有一處咱們的舊地——許久沒去了,別看過年這幾天朕在前面熱鬧著,其實心里也只想著清靜清靜,走!跟朕過去。”
吉靈訝然道:“舊地?”
這紫禁城里,哪有什么地方是所謂的“舊地”?而且還是四爺口中的“咱們的舊地”。
他這種表述方法,讓她的心都化了。
不多時,七喜已經將披風送了來,她抖開,待要幫吉靈披上,禛已經伸手接了過來,親手把吉靈裹了個嚴嚴實實,又將她的領口攏好了。
他低頭,滿臉憐愛地替吉靈理了理那領口上面豐絨的毛皮。
入冬以來,內務府光是往承乾宮的冬裝,就送來了十幾箱子。其中各種毛皮披風更是不用多說。
披風皮料好,存儲起來難免就嬌氣,又經不得壓,光是裝著它們的箱子,堆放起來就占了好大地方,到頭來,其實吉靈常穿的就那么幾件。
吉靈伸手摸了一下頭發,想起來了:“我這發式……”,她上午起床,就讓七喜給她簡單挽了個發髻,發式還沒怎么好好梳呢。
禛伸手替她把風帽翻上,道:“無妨。”
他帶著她走了出后殿,穿過院廊,向前殿走去。
那披風風帽極大,平日里戴著的時候有頭頂的發髻撐著,尚不覺得,這時候便幾次坍塌了下來,直遮住了吉靈眼前的視線。
禛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又將她的手包裹進自己手掌里。
暖轎已經等候在承乾宮前,一前一后兩頂。七喜伸手擋著轎子頂,禛看吉靈低頭彎腰,坐進轎子里之后,七喜又給她塞了個湯婆子,才跟在轎子旁邊。
一聲吩咐,暖轎起了駕。
御駕往西南方向走去,走了約莫半盞茶功夫,此時宮中正是宮門要下鑰的時候,見帝駕來此,看守的值衛連忙將門打開。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便進了一條深巷,路面微有荒草,吉靈掀起轎簾子一角,瞧著這似曾相識的路,只覺得腦海中有記憶慢慢浮現了出來。
她終于想起來了——這是雨花閣。
幾年前,禛曾經帶她來過的雨花閣。
轎子在一處小院落前停下,吉靈下了轎,抬頭就見那玄色小門,一如過往。
開門的太監早就抖著手掏了鑰匙,將門打開了,禛帶著吉靈走了進去。
雨花閣乃禁入之地,奴才皆不得擅自進入,只蘇培盛在旁邊跟著。
禛帶著吉靈沿著小道走了進去,吉靈扯住了他的袖子不由得低聲道:“這兒還是這么黑。”
禛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帶她走到頭,推開第二道門,雨花閣便出現在眼前。
蘇培盛悄無聲息地上前,將閣門打開,又道:“皇上且稍等,奴才去亮燈。”
他貓著腰便進去了,不多時,閣樓中一盞盞燈便亮了起來,起初還是一兩盞孤燈,星星裊裊地瞧著甚是零落,漸漸地,燈火多了,就連成了一線。
雨花閣的輪廓慢慢顯現了出來。
禛握住吉靈手道:”進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