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雖然退了燒,接下來的日子,太醫們仍不敢絲毫松懈,還是每天進出,監著熬藥,因著禛有了胃口,御膳房各種滋補湯羹,全部流水一般,變著花樣送了上來。
疫病一般最多出現在冬春之際,這一次季春三月的疫病癥狀讓人措手不及。
京城中染病之人大都壯熱煩渴、干咳不止,熱燒不退,一時間,便是圓明園地處京郊,人煙較少,仍有啼哭之聲,遍于村野。
多虧天子下旨,官府配合,派醫派藥,京城里春疫的勢頭總算緩了一些。
禛的身體狀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天天好轉了起來。
吉靈倒是讓御膳房進了不少梨子、橙子——梨子潤肺止咳,橙子富含維c,都對病情的恢復有好處,送進來的水果,她統統讓七喜拿去在小茶爐旁邊溫熱一會兒,還得掌握好時間,控制著溫度,不能生冷傷脾胃,也不能過熱——高溫會破壞維c。
又過了五六天,禛終于能下地了。
看他腳能沾地了,吉靈立即回去天然圖畫看六阿哥和三公主。
照顧了病人這么久,吉靈不敢斷定自己是不是沒有被感染,可她又實在是太想孩子們了。
這么久都沒回去親自看過一眼,她也不放心。
七喜陪著她——為了避免交叉傳染,吉靈連肩輿都沒坐,直接從九洲清晏殿后出去,沿著湖道走到了天然圖畫。
在寢殿里忙前忙后十幾天,夜不能寐,昏天黑地,她已經有心力交瘁之感,這時候出來呼吸了一口清新的湖風,別提有多暢快了!簡直整個人頓時心胸為之一暢。
圓明園的后湖依然風景如畫,正是四月天,梨花似雪柳如煙,遠遠的隔著湖岸望過去,天然圖畫就掩映在一叢一叢的綠色之后。
門口有九洲清晏御前的人值守。
到了天然圖畫門口,吉靈沒立即進去,倒是膳房里做活的雜役太監,出來搬柴火,一抬眼瞧見了宸妃娘娘,幾乎以為自己花了眼,待得確認后,立即跑上前來磕頭。
吉靈抬手就把人止住了,不讓他靠近,七喜站得遠遠地,喊他進去通知人,把六阿哥和三公主帶出來,讓娘娘瞧一眼。
那小太監磕頭去了,不一會兒,吉靈便聽見里面孩子們尖聲大叫——六阿哥沖在前面,三公主跟在后面,姐姐兩個滿臉激動地沖了出來。
吉靈退后了一步,喝道:“就站在那!聽話!別動!”
六阿哥一下子就剎住車了,還伸手把三公主給拉住。
一群奴才見到宸妃娘娘,難掩興奮之情,小芬子跪下就道:“主子放心,兩位小主子進得香,睡得好——主子您也務必要保重哪!”
三公主沒等他說完,伸著手背就抹眼睛了。
她嘴角向兩邊撇下,一張小臉皺成了一團,哭著跺腳道:“額娘你騙人!騙人!說好過幾天就能回來——這都多少天了?你不想息兒嗎?我想額娘!”
她一邊哭喊著,一邊就伸手,對著虛空,做了一個擁抱吉靈的姿勢。
女兒一哭,吉靈心尖就像被一根針扎了一下,酸痛無比。
她不敢過去,怕身上有疫病傳染了孩子,只能是對著空氣,遠遠地也伸手比劃,擁抱了一下三公主。
母女兩個隔空擁抱相望,三公主哭得更厲害了。
碧雪拿了帕子一邊給三公主擦眼淚,一邊就輕聲哄她道:“三公主莫要傷心,娘娘很快便能回來了!啊?”
三公主推開她的手,轉頭吸著鼻涕哭喪著臉道:“‘很快’是多快?你們個個都總拿這個詞來搪塞!我都聽了一個多月了。”
六阿哥上前一步,沒哭沒鬧,跟個小大人一樣,眉頭緊鎖,問吉靈道:“額娘,皇阿瑪如何?”
兒子一往前,吉靈就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道:“皇阿瑪很好,無事,你們放心。”
六阿哥認真地點了點頭,抿了抿嘴唇,又道:“兒子想去看看皇阿瑪!”
吉靈面色一變,果斷搖頭道:“絕不可!若要探望,也要待百日之后。”
母子兩個人你來我往說了幾句,三公主只是在邊上眼淚汪汪地瞧著額娘。
好一陣子沒見過兒女,吉靈的視線幾乎粘在兩個孩子身上,一秒鐘也舍不得挪開。
三公主大概是因為捂在屋子里的原因,皮膚變得更白了,眉眼精致,隱隱然已經有些小小淑女的樣子,六阿哥也似乎又長高了——原來他是比姐姐要矮上一頭的,現在站在姐姐旁邊,卻不知不覺要趕上了。
吉靈又叮囑了伺候的奴才們幾句。
她雖然離得遠,又站在空曠之地,湖風不斷吹拂通風,也不敢久留,最后瞧了一眼兩個孩子,擺了擺手便轉身匆匆走了。
三公主看她一走,放聲大哭,幾乎就要追了出來,被弘昕給拼命抓住了。
回到了九洲清晏里,禛剛剛被伺候著喝了藥,倚靠在床頭批折子,見她一臉失魂落魄,便知道她是回去瞧了孩子。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問她:“怎么樣?”
宮人搬來繡墩,吉靈坐下來,一邊習慣性地抬手去幫四爺攏了攏被子,一邊就點頭道:“比我估計的強多了,弘昕還能照顧著息兒,真是沒想到。”
她一邊說,一邊坐下來,把弘昕說的話轉述了一遍,待得聽到弘昕說要過來看皇阿瑪,禛眼中神色一緊,道:“此時萬萬不可!”
吉靈接了旁邊宮人手中的巾帕,給禛細細擦了嘴角的藥汁,禛握住她手按下,又伸出另一只手接過巾帕,才道:“朕自己來,你辛苦得很。”
吉靈剛要說話,卻見禛掠過自己肩頭,向外面望去。
她回頭,就見蘇培盛站在殿門口,面色微有為難,道:“皇上……皇后娘娘過來了。”
禛眉頭微皺道:“什么事?”
蘇培盛悄聲道:“回皇上的話,皇后娘娘只說了要給皇上請安,旁的倒也沒多提。”
禛一轉眼,見吉靈已經站了起來,整理了衣擺,是要告退的樣子,立即對著蘇培盛一擺手道:“說朕在靜養,改日再說罷!”
他一邊說,一邊就伸手示意吉靈繼續坐下。
蘇培盛連聲應了,又小步倒退了出去。
蘇培盛一臉恭恭敬敬中又夾著幾分為難,躬著腰指了指里面,柔聲細語道:“皇后娘娘,皇上這會兒已經歇下了,怕是一時就不好見您了,況且太醫說了——這疫病就得多靜養才能好得快呢!要不,娘娘改日再來罷?”
烏拉那拉氏怔了怔,面色變了幾變。